如今关中、中原、河北地区,多以麦为主,间杂黍菽,需要灌溉的稻米不多,而五亩地种出的米,只够一人之食,但这个健康、环保、有利宣传教化的爱好,还是赞赏鼓励。
“先生请看!”刘辩献宝一样兴奋道,“这是五年前从交州送来的半寸粳稻,今岁终于丰收了!”
“此粳稻,每粒半寸,较关中常种赤、黑、黄、白等种长三分之一,在长安种植后,竟较在交州又可长五分之一,故比其他稻种,一亩所获更多!”他弯腰执起一穗,珍视地一抚。
荀柔目光一凝,终于被触动了,举步缓缓走近稻田,俯下身细看。
穗子细长如粒粒黄玉,金黄微透,而夹在其中的稻粒果然较寻常更长。
“朕知先生极重农桑,今岁水患,令先生十分忧心,如今稻田丰收,便想请先生来观,望能与先生稍加慰藉。”
“这般稻田亩产能得几石?”荀柔扶着膝盖,声音沉哑,目眩神晕,却全然顾不得。
“如今稻种还不稳定,有十分之三短穗,又夹杂不莠,需取良种再培,”刘辩谦虚道,“不过,去岁最多一亩得四石半,今岁生得更厚密,如何也有五石半罢。”
“当不只此数,必能得六石上。”刘端在荀柔身后小声道。
他如今职任昆池令,品级等于上县县令,负责打理昆明池苑内一切事物,从房屋修缮到林苑范围内土地、池沼产出。
对土地产值自有一番估量。
“很好啊……”荀柔喘了两口气,扶着刘端的手慢慢直起身。
上田收五、六石,几乎是一道时代极限。
除了扬州南部与交州这种低纬度地区,能一年两熟,大多数地区一年一熟的稻、麦、粟、黍等粮食,都没有跨过六石这道坎。
虽也听说某处亩收八石、九石,一旦去确认,却大多不是衡器称量误差,就是弄虚作假,
至于丰产良种,一茎双莠,各种稻米优良品种栽培,虽不如麦种得朝廷重视,却也一直在进行,只未见明显发展。
这本就是功在千秋之事,就是他此生都不能见,也并不奇怪。
他只是没想到,最先取得突破的竟是作为天子的刘辩。
竟是天子。
荀柔认真打量刘辩。
他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过天子了。
已至中年的刘辩,皮肤微黑,身体瘦健,岁月沉淀出沉稳端凝,年少的轻浮急躁,不知何时已一扫而空。
这些年,虽不干涉世俗朝政,但刘辩也兢兢业业履行着天子另外一面的任务,一年到头,从春到冬,从祭后稷、祭春神、祭龙神、祭山川,祭先王……到冬至祭腊,斋戒、礼仪一样皆未轻疏懒怠。
若刘辩真能种出……
“先生身体不适么?”刘辩关切问。
“不,臣只是,咳,惊喜得一时失语。”荀柔缓缓道,“陛下若果然培出良种,乃是泽被万民,功于当世,利于千秋之大德,臣实在,咳,实在一时激动,不知该用何等言辞。”
在这种时候……
刘辩一眨眼,微微低头,露出几分腼腆,“朕一向无识愚鲁,不知天下大事,空受万民奉养,而无寸功归于百姓,如今若果能有一二分惠于百姓,则朕心无愧矣。”
“敢问陛下,可允许太学博士入宫,一道收量此田。”
如果天子真种出更高产的稻种……
“好。”刘辩点头。
“也请陛下允许博士们讨教种稻之法。”
“当然可以。”
“多谢陛下。”荀柔恭敬拜倒。
一个在位三十年,无劣迹,无大过,仁善之民传于民间,从继位时江山风雨飘摇,到天下承平百姓安居,并且身体健康,没有隐疾的五十岁天子。
而这位天子,又种出了惠及天下百姓的稻种……这样一位天子,他要如何留给继任?
“先生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刘辩连忙弯下腰,“这是朕应该的,朕不能与先生分担国家大事,已十分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