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晦暗,即使近在咫尺,也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谁都没有说话,耳畔落针可闻。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微妙。
镜楚握得并不紧,片刻后便主动松开了手,仿佛这蜻蜓点水般的相触只是为了提醒“我在这里”。
他顺手替凌怀苏理好盘绕的琴弦,手指沿着丝线捻过,所经之处,光亮大作,方才难以言语的暧昧氛围一扫而空。
镜楚扯了扯弦的那端: “走吧。”
凌怀苏: “……嗯。”
循着不禁的联系,他们很快与陆祺与谈初然会合。
陆祺端着指路罗盘走在最前方,谈初然打着手电筒走在中间,凌怀苏和镜楚则顺理成章殿后,落在了队伍末尾。
“这黑咕隆咚的。”罗盘近在眼前,就有一部分隐没在暗色里,陆祺小声嘟囔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到外层空间了呢。”
谈初然: “外层空间至少还有恒星——你看着点指针,别走歪。”
别说普通人肉眼看不清,就连修士的神识在此地都滞涩无比,难以外放,好像所有的光与声音皆被吞进了凝滞的黑暗里。
几人徐步行出一段距离,谈初然忽然道: “是我看花眼吗那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定睛看去,只见斜前方似有黑魆魆的影子如沧海暗潮般不停变换,俱是黯淡无光,影影绰绰,又因为没有参照物辨不出距离,看上去随时都会到跟前来。
那影子时而像缥缈的雾,时而又像莫测的火,单是远远地看着,便令人升起一种本能的恐惧,然而恐惧之余,那东西又像有难以抗拒的魔力一般,使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看两眼,盯着稍稍出神片刻,便不由得神思恍惚,没来由有种被全世界抛弃,孤零零流放至宇宙尽头的错觉,打心底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悲怆。
突然,谈初然腕上的弦用力收紧,镜楚的声音拽回了她的神智: “不可走神。”
谈初然乍然回神,惊觉脸上湿凉一片。
她居然无声无息地哭了!
与此同时,她听到一旁陆祺抽鼻子的声响,后者闷闷地说: “好奇怪,我刚才无缘无故地想哭。”
“那里就是死地。”凌怀苏道,“不要盯着看,继续走。聊会天吧,转移注意力。”
陆祺连忙收回目光,蛇行鼠步地往前挪着: “聊,聊什么”
谈初然举着手电筒照明: “随便。”
“那就……”陆祺想了想,“初然姐,你为什么选择来特调处啊”
这个问题陆祺曾经问过很多人。他小时候坚信特调处是电视剧里那种神秘组织,在特调处工作的人个个都有飞天遁地之能,于是最爱采访他们不为人知的“英雄往事”,譬如有什么志向,为什么来这里等等。
当时谈初然怎么说的来着哦,她白了陆祺一眼,嫌弃地拨开话筒: “废话,不上班怎么挣钱”
成功把中二少年拉回了一地鸡毛的现实。
然而这次,谈初然沉默了一瞬,给出了和以往不同的答案: “不是选择,是必定的唯一。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明确知道特调处是我人生的归宿。因为陆哥。”
陆祺讶然,下意识回头: “我爸”
“看路。”谈初然把他的脑袋强行扳回去,“我是福利院长大的,从小性格孤僻没朋友,体质也不好,算命的说我魂魄不稳,总爱招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初二那年误打误撞进了一个煞场,都以为要死在那了,特调处的人来了,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就是陆哥。”
陆祺怔怔“啊”一声。
“普通人进煞场,出来后都会忘得干干净净,我却什么都记得。陆哥怕我留下心理阴影,经常来福利院看望我,即使那并不是他的职责。一来二去,有了联系。”谈初然轻轻呼出一口气,“那个时候我就立志,将来一定要进特调处,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她语速很慢,调门不高,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尤为认真,清晰落进每个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