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一个个面面相觑,这扰人雅兴之事,怕是会引起不小骚动,主子衣锦夜行,本该避着风头才对。
众人正欲好言相劝,忽见李曜双手猛地扶住廊柱,浑身颤抖起来,鬓边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来。
“这酒中,放了五石散。”李曜紧闭着眼,强忍胸中热意。
父皇年岁渐长,已是知天命,追求长生,曾有外面的道士请来宫中,炼制此散。他在边上见过闻过,应是不会弄错。
所幸他酒饮得不多,不会即刻暴毙而亡。但,服散后若不及时行散,会有性命之忧。
“这是什么黑店,卑鄙无耻!”亲卫怒道,将他搀扶至二楼一间空房。
“主子,我们在城外屯兵近千,此番只要逃过大皇子的人,荡平莎车也不过您一声令下。”亲卫气不过,一拳打在廊柱上,木屑碎地。
“无妨,莎车一国大梁势在必得,我另有主张……”李曜是初次服散,气血上涌,浑身燥热难耐,神思昏聩中尚存一丝清明。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依稀记得父皇发散时需得赤身,便于出汗散热。他便将一身绫罗袍衫扯去,只着亵衣,淌入冷水中。
众亲卫也听过五石散之名,知道行散需浴冷水,饮热酒,将一身热气发散出去。其中一人将身后一个胡姬抓住房中,让她来侍奉。
胡姬进入湢室,只见雕窗大开,惨淡的月光勾勒出男人精壮的轮廓,从冷水中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结实臂弯。
她又惊又喜,上前替男人换下浸湿的衣衫,擦拭暴汗的躯体。
牙白的薄衣,绢丝质地,随风鼓胀涌动。
男人低低喘着,气息灼热,半闭的眸子睁开,望她一眼。
她心思浮动,依了过去,低声道:
“公子,夜深了。”
李曜眯了眯眼。
竟还是那个被他错认的碧眼胡姬,一双拈花指正轻轻扯动他的袖角,微红的面庞娇羞又熟稔。怕是见惯了这里的客人服散后的模样。
李曜抬指挑起她的下巴。
胡姬动人的眸子湖水一般的绿,在夜色中眼波流转,七分戏,三分情。
那个人的眸子,一看是乌黑的,在灯火下也会这般泛着微微的深碧。
那一双眸子,曾经泫然欲泪地望着他,冷声道:
“臣妾是陛下一个人的臣妾,陛下却不是臣妾一个人的陛下。”
李曜松了手,起身又往冷水中浸入。
胡姬望着目露失望的男人小臂一收,从她的指缝间猛地抽出了自己的袖口。
她眨了眨眼,碧色的眸子流露几分错愕。
风流俊雅的汉人公子,都服了散,分明情难自抑,为何还不要她呢?
胡姬见他举步维艰,却决然而去,急道:
“公子服了奴的散,药性比一般的要烈,奴是特地来服侍公子的。”
“你的散?”那男人猛然回头,浓眉皱起,“这散,是你下在酒里的?”
他回身,一把掐住她的颈,不再是温柔的调情,而是用了几分力。
她吓得魂不附体,交待道:
“不是我,有人、有人问我要了这药散。”
“谁?”他的掌力越来越大,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低低道:
“一个新来的舞姬。就、就是,喂你酒的那个。”
颈间的力道一松。惊惧不已的胡姬趁隙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夜色浸染,水汽氤氲。男人一身冰凉透湿,溅落一圈水渍,却仍难解心中燥热。
她果然在这里。
不是他的幻想,也不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