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劫缓缓抬袖,指向远处,他身下的影子亦随之轻轻拂动。
“交河城由白杨河与红柳河,两条河流交汇而得名。夏季干旱,红柳河枯竭,水位很低,我们可暗自淌水越过该河,直达王城。”
“北匈人不善凫水,大多人极为怕水。就算发觉,亦不会下到河流之中来追。”
朝露顺着他所指得方向望去。夜幕低垂,虽看不见河流,却好似能听到悠悠的细水声。
“法师思虑周全。”她俏皮一笑,又感叹道,“你对这一块的地形真是熟悉啊。”
不愧是前世替李曜统管西域的忠臣良将。
空劫沉默不语。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好像从前实地来过一般,每一条道,每一段河,都深深烙刻在脑海中。好似隐隐的,就是前世的记忆。
他不止一次来过高昌。他前世曾在高昌国布下井渠之法,亦曾亲自丈量过红柳河的水位,帮助过这里的耕农以灌溉之法,旱涝保收。
空劫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张开的五指扶住了额头。脑中有一整段缺失的记忆,由大片支离破碎的空白填充。
好像近在眼前,却无法触及。空劫眉头紧皱,往后趔趄一步,撞到了背后踩着他影子的少女。
朝露一时不防,被突如其来的重量一压,跌倒在地。
慌乱中,一双劲臂猛地将她往身前一拽,紧紧揽住。她倚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一道滚下了高地。
他仿佛是下意识地,牢牢护着她,用身体替她挡去高地缓坡上的碎石和火星自,没有让她硌伤皮肤。
前世唯有那一次她中了毒,他才这般抱过她。平日里,教书习字,连一支狼毫都不愿与她共享,连不慎与她肌肤相触一丝都会轻皱一下眉。
此刻,他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耳廓。朝露心中一动,忽然仰起脸,端详起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
她试图极力地找出一些相似之处或是全然不同来,好将心中燃起的火扑灭,就此绝了念想。
空劫注意到她的注视,眉头一蹙,很快松开了她柔软的腰肢,霍然站起身来。
他的面容犹为冷峻,心潮却起伏不定,被婀娜的身子勾起了一丝异样。
她方才很乖巧地倚在他怀中,连惊慌失措的神色都是俏丽动人的。她对他没有防备,极度信任,好像已经认识了他很久。
他心底微微发涩,一时不知是欣悦还是失落。
他知道她是美的,甚至是美得动魄惊心,一见难忘。
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男人。那些人愿意为她肝脑涂地。而他,不过是其中一个。
每每念及,心头便会涌起难以言喻的嗔意。
每一丝火烧身般的嗔意,皆由压抑不了的贪念而起。
他听到过那个传闻,西域有一国之君愿意为她一舞献上半壁江山。他也终于明白洛枭为何要大动干戈,销毁所有她跳舞的艳画,杀光描绘她画像的匠人,将那个妄言的国君斩首示众。
洛枭是她三哥,尚且有如此愤怒的理由。可他什么都不是,毫无立场可言。
正如当日洛枭托付他时说的一样,她终会嫁人,觅得如意郎君,最后儿孙满堂。
而他,连一丝奢望都不该有。
空劫冷漠地转身离去,阔大的玄氅随风猎猎,卷尽一切翻涌的尘嚣。
……
不知过了多久,朝露还瘫坐在坡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空荡荡的双眸没有了神采,望着眼前的火光发愣。
她没有发觉男人灼人的目光。她只记得恍惚看到,他散乱的衣襟之下,心口的位置隐隐有一道不大不小的伤痕。
那里,曾经皮开肉绽,像是被锋锐利器所伤,如今已化作沟壑一般的疮疤。
是箭伤。
也曾有一个人,在千军万马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