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尽庄重,极尽暗涩,恍若一个坦白罪行的囚徒。
“我曾梦见你,占有你。不想与你分离,想要将你留在身边。”
他的声音窒涩了一瞬,神情却依然肃穆而坦然,甚至带着一丝坚定不移的凛然气魄:
“我试过了,我断不了。”
佛说,爱欲断者,如四肢断。他哪怕四肢百骸尽毁,也断不了想要她的念头。
自莎车王寺伊始,他不止一次动过将她留在身边,藏在王寺的念头。
后来,从莎车一路护送她到乌兹,他克制着不去见她,默默相助她称王。却在她要嫁给他人的时候,不惜违背戒律,当场出现在她面前。
在高昌,昭月手段阴狠,用她胁迫于他,他只能换作国师的身份,生怕她待在他身边不走,生怕因他而陷入险境。却一再忍不住靠近,哪怕在她身边待一刻也是好的。
“是我之失,想要将你留在身边,使得你被迫卷入高昌这场阴诡之局,屡陷险境,生死难料。”
“是我的欲念,害了你。”
洛襄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道:
“我既辜负了佛祖,亦负了你。我愧对佛门,亦愧对你。”
既已皈依三宝,却还要流连红尘。不仅流连红尘,还害人不浅。
方才听到北匈军的呼哨,他以为他就要死在这里,余生都再也见不到她了。却又见到了她,还以为是死前的美梦,放肆地吻了她。
唇齿相触,一刹那的喜悦无可比拟。击碎了他在心底封冻千年万年的冰层,洪水滔天,势不可阻。
她就在他面前,真实不虚,不是美梦。
洛襄只觉五脏六腑涌动着一股股热流,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揉进他的骨血里。
可他只僵坐不动。偏生微垂的眸光恰好落在她微肿的嫣红唇边,水润娇软,淡淡的光泽,就在方才曾与他密不可分。
他撤回目光,不再看她一眼。
她一向景仰倚赖的佛子,一直以来竟然对她生有这样龌龊的心思。
最是禁欲之人,却深陷爱欲之海。
她对他敬若神明,可他却心怀不属于神明的私欲。
堡垒厚重的土墙外传来几声幽幽的马嘶。夜穹深沉,茫雾散去,云开见月明。
朝露呆愣了半刻才缓过神来。
从知道佛子和国师都是他一人时,她既想哭又很气。
本来抱着嗔怒和戏谑的心态来拆穿他的伪装,想要看他原形毕露,看他张口结舌。
一想到素来凛然不可侵犯的佛子吃瘪的模样,她一路疾行之中都忍不住翘起嘴角,洋洋得意。
可洛襄没有。他一口气将深埋在心,那些她知道的、不知道的情愫全部说了出来。
朝露心头既是懊恼又是酸涩。
若不是她被昭明赶回乌兹途中再度折返,硬是要凭着一丝残存的执念回来找他。他或许今日已死在北匈军的围困之中,幕天席地,黄沙埋骨。
一并被万里风尘掩埋的,还有他两世以来的心意。
最后,他竟然还说是自己伤害了她,他对她有愧。
这下张口结舌的人竟成了她自己。
沉默了许久,朝露眨了眨眼,垂头漫不经心地拨动着手里的马鞭,低声道:
“是我自己选择来高昌的,是我心甘情愿,怎能能说是伤害?”
她想起前世和今生最初的自己,滥杀无辜,不断引战,才知曾经是多么荒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