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一路轻骑南下高昌,根本不携辎重。一路攻城掠地抢夺周边城镇的余粮充作补给,以战养战。
适逢夏旱,大多粮仓枯竭。加之高昌骑兵在洛襄的计谋下暗地里坚壁清野,余粮一部分被逃难的流民带走,余下无人的粮仓径直烧毁,不留一分给敌军。
北匈军已近缺粮关口。
攻伐高昌王城的重要时机,军中不可断粮,每日便有派出去的游骑扫荡流民,不肯交粮的会被就地坑杀。
每每有人想要四散而逃,被立于瞭望台的弓箭手发现,即刻引弓瞄准,一箭射中,跌倒在地,再也迈不开步子,一动不动,声息全无。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又一声震天的哭喊。
一白发老汉伛偻着身,拱手跪在她身前,哽咽道:
“我们一村数百人,夏收不够,就给我们留点余粮吧。我年纪大了没事,村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儿会饿死的啊……”
甲兵不耐地将人踹翻,嗤声道:
“不肯说,按规矩,便全部坑杀。”
坑杀并非以坑活埋,而是将尸首堆积成山,以震慑人心,令不服从者望而生畏,自愿臣服。
在北匈营地的数日来,洛朝露已经见识到北匈统治西域的手段。以武力强压,稍有不从者,便是尸横遍野。
此刻目睹这一次惨景,她神思有几分恍惚。
想到她初入高昌在交河城驿站过夜之时,上一刻还为她打了热水的热心大娘,下一刻就倒在血泊之中。
想到后来看到交河城被北匈军屠城时,那双紧捻佛珠时指骨泛白的手,面朝冲天火光时沉默寂寥的挺拔背影。
想到他为了熔佛造箭不顾千夫所指,那句甘愿永堕地狱的誓言。
想到浮屠塔里,佛经文上,那一行“吾心之所善兮,虽百死尤未悔”力透纸背的苍劲笔法。
还有守城的无数个日夜,在高昌城楼上,他火光中沉定又坚毅的面容。
没由来地,她就是想到了洛襄。她控制不住地想念他。
如果是他在这里,他会怎么做来救人?
朝露疾步走过去,指着那些流民,问道:
“留下活口。我要与右贤王商议攻城之计,需得用上这些流民。”
甲兵认出她是右贤王的妹妹,恭敬地屈身行礼,见她神容坚决,不容拒绝,只得应下。
洛朝露步入中军帐时,洛枭正在与几名千骑长商议计划。
眼见她进来,洛枭屏退了众人,收起了勾画得密密麻麻的舆图。他凶狠阴沉的面上柔和几分,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他走向她,浓眉不由一蹙:
“休息了这几日,气色怎么还是那么差?”
朝露走到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垂下头,低低道:
“外面你的人在坑杀流民,怪吓人的……”
“吵到你了?我让他们滚远点。”洛枭摸摸她的头,想要召来亲卫下令。
朝露仰起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流民无辜,为何不能放了他们呢?”
洛枭皱眉道:
“攻城当口,粮草必要充足,否则军心不稳。这些人胆敢藏匿存粮,若是这么轻易地放了,开了口子,以后谁还将军队征粮当一回事?”
“不愿上贡,不肯臣服,便杀无赦,单于统治西域,定下的规矩,历来如此。”
她低垂着头,眨了眨眼,手指在他箭袖上画着圈。
她知道,若非有用,洛枭不会随意留下那波流民的性命。
朝露抬首望着他,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