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失去母后,作为废后之子,即便养在皇太后膝下,也是终年饱受欺凌,所有皇子都可压他一头。偏生父皇向来不待见他,恍若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到曾经废后的影子,由是便极度厌恶于他。
可他,竟然还有个从出生起就比他更惨的哥哥。
洛襄终于将香炉点燃,背身独立,头也不回。
李曜见他似是早有预料,神色一凛,警觉出异样,反问道:
“你知道我会来?”
洛襄继续往香炉中添入檀香,直至一阵青烟从博山炉的山间缓缓上升:
“李氏所谋所为,你前世便一清二楚。今生,只会更为驾轻就熟。这一世,你必定事先就在京畿大营里安插了眼线,可以来去自如。”
李曜愣住,明白过来,垂头低笑一声:
“原来你也全部记得。”
前世,京畿大营哗变,李曜曾被众藩王兵谏围困。是身为国师的他,一力镇压,血洗京畿。尸山血海中,他袈裟浸赤,犹如鬼刹,为皇帝杀出一条生路来。
李曜的冷笑凝在唇角,半晌没有作声。
一直以来,不止他一人有前世的记忆。
那么前世令他匪夷所思的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李曜终于明白,前世那位国师为何会不遗余力地辅佐他,为他铲除异己,为他稳坐帝位,最后为了国境安稳,成全他的疑心,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国师当时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哥哥。他分明看穿了帝王之心,却甘愿为国、为她赴死。
李曜的胸口既是发涩又是盈满嗔怒。他的神情有一刻的呆滞,眸中锐利的光渐渐隐去,化为一滩漆黑的死水。
他颓然地跌坐在地,倚在榻前,眼里空空荡荡,巡视一圈帐中,只见洛襄一人,问道:
“她没有跟你来长安?”
洛襄道:
“我不会让她涉险。她回去西域,远离长安,很安全。”
李曜一怔,随即了然一笑道:
“原是李代桃僵之计。”
“说来,当年我也没想到,父皇找了一世的吴王遗孤竟是个女子。李氏也是老谋深算。你是男子,且身上带有天子御赐之物,比她更能服众。”
李曜看透了他的计谋,冷笑道:
“前世,我将朝露幽禁,才使得李氏奸计落空,没有让她与宫内里应外合,借用吴王遗孤之名挑起藩王与朝廷的矛盾,成功发动兵谏。”
“李氏以为把朝露送到我身边,是埋了一个棋子,却不知道,我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悉心保护,不让她的人染指分毫。”
“今生若非你来搅局,强行将她从我身边带走,今时今日还是由我护着她。如此,长安也不会有兵谏之乱,又何来你今日之死局?”
他顿了顿,望向眼前神色平静的男人,面露讽意,道:
“你为了她,竟然冒充吴王遗孤。你可知,此战之后,父皇不会留你,你是必死无疑。”
洛襄看他一眼,淡淡道:
“人固有一死。”
“况且,我不只是为了她。”
洛襄起身,眸光在烛火的映照下,如水般沉静清明,如水一般包容万物:
“我不会置全长安的百姓于不顾。我也不允许,有人借她之名,颠覆皇城,谋权篡位,为她招来百世骂名。”
洛襄看向一脸凝重的李曜,道:
“我需要借吴王遗孤的身份,阻止这场阴谋。我有一事,请你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