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洛襄敛起血痕斑驳的袍袖,神色淡漠,如玉门关前千百年不变的风烟。他摇了摇头道:
“她本就该留在西域。”
“我认识的洛朝露,从来就是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娘,不是什么吴王遗孤。她有小错但无大过,在西域,自是有人护着她,她可扬鞭纵马,跳舞作乐,自由自在……”
忆及往昔,男人冷寂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很快,他的面色再度凝重起来:
“可自她入了宫,陛下可见过她见过哪一回有过发自真心的笑?她被妃嫔和大臣嘲弄,为人陷害,凡事小心翼翼,直到后来可以为了活下去心狠手辣,枉顾人命……”
他将锋刃越握越紧,最后“咣当”一声甩落在地,折成两段。
“她不属于长安,陛下护不了她,还非要动她,将她带去皇宫,害她一生孤苦,连死都不得安生。”
“若她能回到西域,北匈右贤王不会再发兵,大梁与北匈的边境之患自然消弭。她三哥向来疼爱她,也无人会拿她的身份做文章,再威胁你的皇位。今时今日,她也不会惨死在你的暗箭之下。”
“桩桩件件,皆因陛下自私冷漠,无情无义,错上加错,以至于无可挽回。”
“你住口!”李曜大步上前,猛地拽住他的衣襟,目眦欲裂,一字字道,“朕唯一的错,就是当年爱她太深,宠她太过,让人看出端倪,想要置她于死地。”
可是任凭是铁血君王,喜欢一个人怎能不露出一点端倪?
想要时时占有,想要她为他笑,想要将他的所有拱手奉上,只为讨她欢。
冰冷的指节被缎面勒红,染了襟上凝结的血,愈发显得暗沉无力。
“朕不愿像当初的父皇一样,为了一座冷冰冰的皇位,以爱之名冷落疏远母后,还说是对她的保护,结果害得母后在冷宫自尽……”
李曜神容空洞麻木,似是被抽走了魂魄。
“你可知,朕当年跑去冷宫救母后的时候,她的手还是热的啊!是热的……若是朕再快一步,再快一步……”
他喃喃自语,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在冷宫前,想要救母后而不断拍打宫门至满手鲜血的少年。
记忆里的血手印一次一次地凝在宫门上,最后只是无力地融进了那血色的朱红之中。
李曜缓缓抬眸,死气沉沉的眸光骤然发亮,每一道血丝都像火星子,在灼灼燃烧:
“故而,朕偏不!朕就是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朕就是宠爱于她……”
洛襄黢黑的目光如覆霜雪,冷冷打断道:
“可你和你的父皇并无分别,最后还是将她囚禁,杀死。”
手指从襟口缓缓垂落,李曜松了手,双目空茫,低声道:
“ 朕不知,进是错,退也是错……”
在雪夜里静立良久,他手指僵直,方才被刀划破已毫无知觉。
血渗入了他错综的掌纹,他一时分不清是她中箭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可他只是将满是鲜血的掌覆在面上,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感受她的余温。
分明冰寒刺骨,在他掌中却如同尚带温热。
一道一道的血痕淌落他泛着青白的面色,自挺拔如山峦的鼻梁之间割裂开去,显得犹为阴森可怖。
半晌,李曜终是停下了动作,眯了眯那双无情的眼,低低笑了起来,柔声道:
“无妨。朕要擢她为贵妃,让她入皇陵,待朕百年之后,与朕同棺合葬。”
平淡的语调之下,掩着内里的嗔痴,癫狂,和疯魔。
语罢,李曜俯下身抬起手,想要掀开覆在她身上的袈裟,再一睹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