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过京城,曾与我相交,我又怎会记错?你让他出来见我!”
李曜见她跳脚,不禁气笑了,撇了撇嘴,道:
“这位姑娘,天下知道我哥之事的人少之又少,我不知你如何得知,还伪装客商,编造出如此弥天大谎。但我哥已在庙里清修多年,且从未去过京城,也绝不会见你的。”
朝露睁圆了眼,喃喃道:
“清修多年?剃度为僧?”
李曜继续道:
“我母亲产下双子后身体病弱,有个癞头和尚说,双生子克她命格。我父王便把我哥送去了城外的无相寺带发修行,为我母妃祈福延寿。”
“无相寺主持还说他颇有佛缘,要渡他出家,待他花朝节后受了戒,就要正式剃度了。”
“无相寺?我现在就要去见他。”朝露秀眉一拧,语罢就要夺门而出,却被一劲臂拦下。
李曜收回了手,望着她道:
“今日天色已晚,你一女子,孤身入寺庙多有不便,只会吃个闭门羹。不如在府中暂歇一晚,明日亲自由我带你去,必会畅通无阻。”
见她面露怀疑之色,他微微一笑,道:
“姑娘不必担心,燕北王府乃一国亲王府邸,不会有歹人,比你在外头留宿安全的多。”
他看一眼外头的枯枝,又补充道:
“近日虽已入春,但北匈游骑在各地城镇时有劫掠。姑娘自京城千里迢迢来见我哥一面,我不能让你身处险境。”
朝露垂首沉吟,此言并非危言耸听,北匈游骑时有出没,燕北王府确实比外头的驿站要更为安全。燕北王乃父皇的臣子,若事情有异,她直接亮出公主的令牌,没人敢动她。
于是,她便跟着燕北王府的侍女来到一间宽敞明亮的厢房,暂且住下一晚。
入内后,厢房的门“嘎吱”一声紧闭起来。
随行的小厮跟着李曜已从厢房中退了出来,走出几十步后,犹疑地问道:
“世子,怎会留一平民在府中?”
“她非平民。”李曜唇角勾起,淡淡道,“她乃大梁公主。”
他深不见底的眸中隐有怅意,抬眸之时,灼灼生光,照亮了记忆里深藏的一角。
少时,随他父王入宫觐见新帝,曾在太液池边见过公主一面。
美丽的少女一袭翩翩红衣,在池边踩着石子走路,且行且舞,纤姿袅袅,恍若神女。那一幕,美不胜收,动魄惊心,足足十年来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记忆里。
行走间,她身子一颤,发髻上的金簪掉入湖中。是他疾步过去,淌水下湖,将沉入浅滩的金簪拾起来,递还给了她。
她当时对他嫣然一笑,接过金簪插回了发髻,和宫娥们笑着跑远了。
他留在原地,深深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袭锦袍沾满了湖水的泥浆都未曾发觉。
她今日一进门,他就认出她来了。
少时一见钟情之人,他怎会忘记?
明日,就算他带她去见寺中修行的双生哥哥又如何?到时候,她定会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与她见过面的人,从来只有他,不会是他那潜心修佛的哥哥。
……
入夜了,燕北王府一片沉寂。
塞外的北风穿过檐角廊道,送来城外金柝的鸣声。廊下的灯盏,散着幽茫的火光,仍然执着地透过窗纸渗入厢房内。
朝露心神不定,辗转反侧,一直难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