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浮屠塔前的白玉阶上,满地花瓣如落雪飞扬。
看到她奔来,他总是微笑着朝她俯下身,轻轻抚过她的发顶,浓密的眼睫上落满了细小的花瓣。
他的轮廓分明如雕刻,浓眉斜飞入鬓,笑容如朝阳般灿烂,在风中折射出无数道明光,落在她晶莹的眸中。
“王兄,将来你做国主,我来当将军护你。”
昭月乖巧地伏在他的怀中,仰起脸,总能望见他眼中若有若无的怅然之色。
他的眸色亦是浅浅的碧绿,像是一泓明净幽深的潭水,包容一切,深不可测。
彼时,她看不透他目光中的深意,以为他只是失落自己练不成武艺。
他没有回应,只是温柔地收起她散在他膝头的青丝,为她绾发成髻。
可是,每当母后看到她和王兄在一块的时候,总是命人将她唤走,叫到殿前,指着殿中那座雕金文殊兰的王座,道:
“终有一日,你要如你父王那般守护高昌万民,切记,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她知道,母后对王兄素来疏远。无论他如何尽心尽力,母后就是不喜他。
她总是为王兄感到难过,可他却从未有过怨怼。
母后待她却一向极为严苛,勒令她一人就要文武兼修,文韬武略,要不逊于历代国主和将军。
即便练到最是想放弃,最是崩溃的时候,她一想到王兄忧伤却明亮的笑,便又爬起来继续。她想再努力一点,只有再努力一点,只要她肩负了王兄之责,或许他就可以少吃点苦了。
直到王后病逝那一日,突然传下旨意,要将王位传给女儿昭月,令儿子昭明继任护国大将军。
出人意料,因为高昌历代,从未有过女子继位的传统。
王后将老臣一个个叫到榻前,用生命的最后几息,力排众议。
昭月躲在帘幕后,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老臣们出来后,朝她双膝跪下,以国君之礼,向她叩拜。
她紧张地攥紧了袖口,半晌不敢动,直到一双温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纷杂的目光中,她看到器宇轩昂的昭明,一身铠甲,明光熠熠,瞳仁里的碧色在深沉的夜幕中染成了浓烈的墨黑。
他的笑容依旧俊美干净,唯独身上的甲胄冰冷彻寒。她目光下移,看到他箭袖上还未凝结的血迹。
一众朝臣心思各异的目光之中,他牵起了她发抖的手,步履沉稳,一步一步将她带上了王座。
殿前铺开的描金毡毯旁,已有数十个被五花大绑的将士被押着跪地,大声咒骂“昭明”,死死盯着他,看他的眼神好似有经年的血海深仇一般。
她知道,自父王故去,母后以母族之力,苦心孤诣,一力支撑,维持朝局。现在母后亡故,有人要欺负他们兄妹年幼,改朝换代。
大局变更之时,最是凶险异常。
她掠过那些谋逆之人之时,却见王兄放开了她的手,将身上的披风罩在她面上。
下一瞬,他手起刀落,为首之人头颅落地。他的亲卫也随之挥刀,其余谋逆从犯来不及惊呼,也已一命归西。
大片的鲜血溅在他罩在她面上的氅衣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杀人。虽盖着氅衣,未曾亲眼目睹。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稳住气息,他又牵起了她的手,依旧温柔地将她轻轻按在王座上。
他转过身,仍在淌血的刀刃缓缓归鞘,朝着殿内其余瑟瑟发抖的朝臣,高声道:
“吾妹昭月,乃先王血脉,王位非她莫属。何人还要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