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中的人群花了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
站在上面的村长扯着嗓子喊了几句安静,人群才缓慢恢复安静。
但白烬述身处其中,只觉得身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大家虽然表面恢复了安静,但内心的躁动却分毫未褪。
后面村长说了什么他们已经没有兴趣去听了,大江叫了好几句四叔,那个中年男人才如梦初醒般地应了一声:“啊?啊……”
“四叔?”大江脸上满是好奇,“这单子真是当年那个先生开的?”
“啊……是的吧,”四叔心不在焉,“这都过去几十年了,说不定是我和你婶子记错了呢。”
他之前那个震惊的神态可不像是记错了。
一整个祠堂的人,全是因为他那句话而轰然炸开的,现在再说记错了,谁会信?
显然,大江也不信四叔的那个说法。
但四叔和四婶两人在短暂的惊讶后,通通都变得魂不守舍的,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这场全村人都聚集在一起的会议,就这样在一众村民的心不在焉中过去了。
散场的时候,四婶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转头又量了量白烬述额头上的温度,小声喃喃了几句这下好点了,然后才和四叔两个人离开。
白烬述和小何两个人站在祠堂里,观察着每个村民脸上的神情。
“我觉得……”小何压低声音,微微动了动嘴唇,“这事儿应该没那么简单。”
这可是死了几百号人的大火,如果真的是舟浮村内的这些村民们做的,那为了掩盖真相,所有人统一口径,把锅甩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按照大江和大海这两个原住民的意思,头舟村的惨剧鲜有人提起,但周围所有老人都是知道的。
那么只要他们去问,总能在不同人口中得到相似的答案。
要知道,在人群中,娱乐手段越匮乏,八卦和谣言就传的越快。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这么多年,舟浮村的人也没有因为头舟村的惨剧被外人戳脊梁,可见外人确实觉得这件事和舟浮村没关系。
既然这样的话,那说明外人实际上也不知道舟浮村的三年大旱是头舟村搞的鬼。
不然按照人民群众朴素的价值观,你害了我,我要害回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被害的一方什么都没做,他人也会在加害方出现一些人为可以制造的倒霉事时想到对方。
没人想到这一层,那只能说明头舟村和舟浮村两村之间门在争斗虽然大家人尽皆知,但是之前一直是有来有回,双方在同一水平线上互相报复,头舟村忽然半夜失火死了几百号人这太超过了,没人会往他们的仇人舟浮村身上想——
因为这超出了两村之间门互相还击的程度。
不过这些都是四叔的一面之词,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还不得而知。
白烬述站在祠堂内,看着周围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不远处,几个同龄人走过来。
“尔哥!”小飞跑的最快,“我下午都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不在舟浮村里,去了其他地方呢。”
“你声音小些!”黄毛在他背后呲牙咧嘴。
小飞那一声尔哥,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他们在进入这里之前,石庞可是提醒过,不能让周围人发现他们不是本人的。
小何反应最快,赶紧提高声调:“哎哎哎,这是你小川哥,哪是二哥,看错了吧?!”
小飞脸上的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打哈哈补救:“啊是啊……我认错了认错了,今天下午搬了一下午的东西,给我搬的头昏眼花,把小川哥都看成二哥了。”
“外面太热了,晚上又什么都没吃,头晕眼花的……”
周围的村民们纷纷收回了奇怪的视线。
新人们都是同龄人,进入【复仇】后容貌没有变化,所以大部分也拿到的都是年龄相仿的角色。
村庄中几百号人,不算很大,但也不小,孩子多,但同龄的少。
他们一行新人年龄相仿,光是人数就到了十二个,除去白烬述他们之前在田里见到的那三个大江大海小湖,还有来田里叫人的小寒和那个去请先生的溪哥之外,剩下的同龄人基本上都是一同进入这个怪谈的新人。
年纪相仿的同龄人,关系好也正常,小何找了几个理由打发走了大江和大海,所有新人们终于聚在了一起。
大人们从祠堂中出去之后,就纷纷四散开来,做事的做事,回家的回家。
舟浮村白天的天气太热,大部分需要在户外进行的工作都被移到了太阳下山之后完成,往常这个放在外面,都是晚饭后遛弯或者休息的时间门,在舟浮村内,还是工作时间门。
外面走几步都是村里的村民,大家顾及着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换了个人这个注意事项,完全不敢提及除了身份之外的话题。
“我知道个没人的地方,”小何想了想说道,“那块应该现在没人,跟我来。”
一行人绕出村子,最终站在了白天小何和白烬述收庄稼的田地旁。
地里的农作物已经被收的差不多了,这个点没有人在这附近,大家纷纷找了个地方,围成一圈坐下来。
几句寥寥互通信息之后,白烬述才知道为什么舟浮村中传统的工作时间门是日落后,但他们为什么下午会被派去在日头最大的时候收庄稼。
“按理来说,白天在早上太阳出来之后一直到下午太阳下去之前,是村里所有人的休息时间门,”小唐一边说一边摆弄着手里一根随手抓的狗尾巴草,“不过今天下午似乎是个意外,听说从前几天开始,村长就已经号召所有人抓紧时间门完成夏收,为接下来法事做准备。”
除了白烬述和小何以外,剩下的大家都在村庄里面进行一些搬迁工作。
可能是因为新人太多,【复仇】内适龄的身份不够用了,师修竹师修兰两姐妹被同样安排成为了一对双胞胎,小唐和黄毛拿到的身份也是一对姐弟,石庞队里的那三兄弟同样也是一对三胞胎。
这才将将塞下整整十二个新人。
白烬述和小何在收庄稼的时候,在村庄内部的其他新人们还讨论过,会不会是因为进入这里的触发者变多了,所以村庄的人数才会一起变多,这样才能足以容纳相当数量的同龄青壮年。
不过这种说法没有根据,大家也没有讨论出什么所以然来,反倒是黄毛在旁边顺嘴说了一句,如果老马出现在这里的话,那估计会成为他们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拿到中年身份的人,到时候套话不知道要比他们这些小辈好套多少。
话题也就终结于此了。
一下午,刚进副本内的新人们什么都没观察到,搬东西倒是搬来搬去弄了好几个小时,到祠堂里的时候都是精疲力尽。
直到四叔脱口而出的那一句物品清单一样,大家这才发现,失踪了一个下午的尔泗和小何在四叔身边。
白烬述他们说了四叔那边讲的故事,另一边的几个人也说了一下自己打听到的内容。
“我们这边听到的消息是,那个溪哥去请的先生,是村长来来回回请了一个多月的。”小飞率先开口。
“据说最开始那个先生不同意,说一开始是你们选择了这个道路,选了就不能改了。然后村长他们求了好久,甚至用死来逼,最后那个先生才勉强同意了,”师修竹撑着脑袋,“然后村长想请他赶快过来,结果那个先生说现在不是过来的时候,要等到多少多少天后才可以。”
“村长又说,那先请先生在这里住几天,结果也被拒绝了,”黄毛耸肩,“到时候他带着东西来,做完就走,不在这里停留多一个小时,所以这几天才要紧赶慢赶清理出来场地。”
“场地?”小何奇怪。
“做法事的场地吧?”白烬述皱皱眉毛。
“对,就是做法事的场地,”师修兰指了指远处的一大片空地,“就那儿,据说之前是谷场。”
现在所有堆放在上面的东西已经被人清理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场地,石庞队伍中的另外几个人七嘴八舌,补全了后面的内容。
大概就是那个先生简称自己再来一次是坏了规矩,所以他不会再踏足进入这个村庄一步,他到时候来这里时会直接从村外绕行到谷场上,做完法事就走,不在这里停留一步,所以村里才要紧赶慢赶为他准备好一切。
“那名单呢?”小何没忍住问道,“这次没开什么名单吗?”
“这就不清楚了,”小唐耸肩,“反正我们知道的就是这些,别说什么名单了,就连当年发生了什么,也是你们两个人说了我们才知道的。”
这倒也是。
当年的事情只有四叔一个人提起过,大家一番交流后,觉得这事肯定还有猫腻,就是不知道猫腻会在哪里,纷纷打算回家问一下家里的长辈,看能不能套出更多话来。
眼看着天边的太阳即将落地,大家有心想要去套话,一起对了一个笼统的话术,大概就是彼此之间门忽然得到这个消息很震惊,想问问家里长辈,那个头舟村是不是真的存在,他们这里的异常天气是不是也那个先生有关之类的说法。
劳作了一下午,大家身体上难免有些疲惫困倦,白烬述感觉这个身份的体质确实不佳,他是一群人中身体反应最明显的,别人还只是觉得自己有点腰酸背痛的时候,他已经很明显能察觉到自己的脚部已经出现断断续续的刺痛,估计是起了水泡。
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子也隐隐约约疼了起来,根据他的经验,这绝对是下午太阳暴晒所导致的晒伤。
这具身体确实太过虚弱,就连小唐这种粗神经都看出来了白烬述的不对劲,难得问了一句:“尔泗你还好吧?你怎么忽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弱鸡?”
白烬述:……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他默默翻了个白眼,借着黄毛伸来的手站起来,“这个身份的体质太虚了,我估计今晚休息完之后,明天反应会更明显。”
本来小川应该就不是干农活的人,他这一下午劳作下来,如果晚上不立即进行拉伸或者肌肉放松的话,那明天早上起来,估计从腰到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小山村偏的,又找不来什么筋膜枪,白烬述心里暗暗盘算一圈,觉得他得回家之后从厨房拿个擀面杖,先把腿部肌肉和腰部肌肉碾一遍再说。
不然按照这个身体素质,明天他怕是真的起不来床。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分外想念往日进入副本后那些不管怎么造都不会有丝毫不适的身份卡……
为了照顾体质最弱的白烬述,一行人慢慢悠悠朝着村庄走去,就在这时,已经渐渐暗下的天色中,不远处的村庄深处忽然“刷”的一下明亮了起来。
接着响起的是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喊叫:“着火了——”
本来还懒懒散散走在路上的新人们猛地一惊。
“着火了!着火了!”
原本还算安静的村庄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已经走到边缘的新人们,看见不少在房子外面的村民们丢下手里的活计,拔腿就往着火的方向走去。
人群中杂乱的声音越来越多。
“快打水来啊!打水来!”
“谁家有灭火器吗?!”
“我这有我这有,按这里!”
“不行!火势太大了灭不掉啊!”
还没进入村庄,接连不断的声音就传来。
新人们也顾不得什么慢慢悠悠回去了,赶紧就朝着着火方向跑去。
白烬述顾及着这个身体体质不好,跑的最慢,等他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大了许多。
着火的是一栋独栋的小三层洋房。
看房子的建筑风格,就是那种农村中常见的宅基地自建房,房子的状态已经辨认不太出来了,只能看见里面火势极大。
火苗从房子开着的窗子中冲出来,直直对着外面的人群,前来救火的人都不敢上前,只能隔得远远的,使用一些聊胜无于的井水和灭火器。
但这点防火措施,对于这么大的火势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比他快几步到了火场的新人们已经听了不少情况,不少被家里的长辈抓了壮丁,纷纷提着桶来回于水井和火场之间门。
还有人手上提着红色的灭火器罐子,正偏过头对着着火的房子一阵喷。
这么偏的山村中,怎么会有灭火器的?
结合之前那个头舟村的灭门惨案,怕是浮舟村的人在头舟村几百号人全部死于火灾之后,就已经开始防备了起来。
可惜这些防备什么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