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通道的楼梯不算宽敞,最多只能容忍两个人并排往下。
现在这个情况,越靠后的人显然危险度越高,一时所有人都拼了命地挤起来,没人想做最后一个,被身后的暗影吞噬。
“别挤了!”狄塔在前面小声呵斥,“再这么挤,前面的但凡摔倒一个,后面的谁都别想走!”
她的声音从很下面的地方传来。
在楼梯上,走在最前面的狄塔显然并没有选择常规的下楼梯方式,而是几步并做一步,走到楼梯的一半就仗着自己身手好直直跳下去。
这样自然比正常走楼梯要节省不少时间,后面的大家有样学样,队伍的整体速度一下子快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的半月板磨损程度。
黄毛跳了几个就受不了脚下的反震了,抽气的声音愈发响亮。
“别叫出声,”白烬述压低声音,“我们离没有亮灯的楼层越来越近了,别出声,不然待会声控灯会亮。”
小唐更加直接。
她从兜里掏出来一包餐巾纸,随手抽出来几张就揉成一团塞到了黄毛嘴里:“行了我把他嘴堵上了!”
“别跳了,”前面传来狄塔的声音,“我们快到暗着的楼层了,脚步落地的声音太大都可能触发声控灯。”
大家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轻手轻脚地飞快下楼。
但从极快到极静,再加上之前的夺命奔逃,不是所有人的肺活量都受得了的。
脚步静下来之后,喘气声就更加明显。
“塔子姐——”一道气音从背后响起,“追上来了!快追上来了!”
背后的那个黑影离他们只有半层楼的距离了。
往常遇见了还能打招呼的其他队伍新人们现在变成了空中漂浮的索命鬼魂,为首的那个年轻男人出现在楼梯拐角的时候,走在最后面的两个人心中的恐惧几乎要让他们直接哭出声来。
“轻点,来。”但希望就在前方。
“下一层的灯没有亮,轻轻的下来。”狄塔的声音非常小。
所有人眼中闪起希望的光,一群人竭尽全力地放缓脚步,第一次觉得黑暗如此让人感到安心。
随着最后一个人踏入黑暗,所有人心里提着的那个石头都缓缓放了下来。
没事了。
没有光源的地方就没有影子,他们现在安全了……
“啪。”一声鼓掌声。
“啊——”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与此同时,一齐出现的还有所有人头顶一盏亮起来的灯。
“操!”小唐的清脆地脏话带着消防通道里面的回音,“那个操纵尸体的影子操纵着尸体鼓掌!他把声控灯触发了!”
已经没人来得及回应她了。
随着灯光的亮起,还没歇息几秒钟的大家又飞快朝着楼下跑起来。
那个发出尖叫的似乎也是个狄塔队伍里的新人,白烬述不记得那人的脸了,但逃跑的人群又少了一个身影。
“啪,啪,啪”地鼓掌声催命符一样,不紧不慢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而每当一声鼓掌声响起,一盏新的灯光就会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像是在迎接,又像是在嘲笑。
昭示着他们似乎永远无法逃脱的未来。
“能不能把电箱打了!”既然保持安静没用,小唐干脆大喊道,“把电箱砸了不就能断电了吗!”
“没用!”狄塔的声音有点歇斯底里了,“我说过了,这酒店的电源是一个前辈从楼下马路边的路灯上面接的线路!”
酒店里的电源根本不走电箱!
“靠啊……”小唐近乎咬牙切齿,“我从来没这么恨过那个接了电线的人!”
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一个路灯接了整栋酒店大楼的电源的,但可以预见的是,摆脱身后那东西的唯一办法——断电,现在也失去了希望。
“那个大怪谈呢?”她气急败坏,“怎么到这个时候就没影了?尔泗!你就不能让他关键时刻别失踪吗!”
可以看出来小唐确实急了,平时竭力避免在外人面前提起的代指称呼“大怪谈”都出来了。
好在大家都疲于奔命,也没人在乎她到底说了什么。
白烬述:“腿长在他身上,我能干什么!”
但怀嘉木的消失确实过于奇怪。
他为什么会一声招呼不打的就消失在怪谈出现之前。
这不是他的作风。
“啊啊啊啊啊——”小唐边跑边自暴自弃地喊道,“实在不行我转身和他打个痛快吧!”
“冷静!”狄塔喊道,“你有影子,你过去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吞噬。”
小唐咬牙切齿:“这种垃圾才吞不了我!”
她话虽这么说,但显然心口不一,跑的比谁都快。
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快要追上前面的狄塔。
“不行,已经到九层了!”管红雁有些焦急的声音响起,“再这么跑,我们的结局就是跑到一楼然后不得不离开酒店出去,但是外面现在是白天,根本不可能避开光照。”
在他们身后紧追着的那个东西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它就是为了把他们逼到外界去。
“塔子姐,下面的楼层呢?”白烬述赶紧问道,“你去过底下的楼层吗!有没有没通电的?!”
“我们平时只在住宅层和宴会厅活动,根本不去其他楼层啊!”狄塔的声音里面已经能听出来一丝粗喘了。
“试试!”到了这步,绝对不可以被影子逼出酒店,白烬述往下看了看,“小唐,砸开底下的门看看!”
“你他.妈当我是攻城木!”小唐骂了一声,脚上动作倒是比谁都爽快,一脚就踹开了门。
“不行!”她还没进去就喊道,“这一层的应急通道绿色标志是亮的,这层有电!”
一群人只好继续往下跑。
“八层也不行!”
“七层不行!六层不行!”
连着开了三个门,就连小唐这样铁打的身体也遭不住了:“不行,我腿麻了,再踹下去我骨头要裂!”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管红雁声音中罕见的带上了一丝焦急,“五层四层是宴会厅,这两层错过就只剩三层了!”
“这酒店没地下室吗?”黄毛脱力大喊。
“有,但是地下室里面全是积水,而且灯也是亮的!”狄塔大喊回答。
这样看,他们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是被逼出酒店了。
难道这么大个酒店,就真的能每层都通电?
“什么路灯的供电这么牛逼!”小唐抱头崩溃,“当初那个接电线的人真的接的是路灯吗!”
“哪个路灯能供一整个酒店的电啊!”黄毛也忍不住了,“我大学宿舍都限电不能用大型家电!”
“靠啊,”小唐边跑边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小子还上过大学!”
黄毛虽然在跑步但还是骄傲地挺胸:“当然啊,我虽然是鬼火混混,但我是我们那一片有名的文化人!”
“这是重点吗?!”后面两个人这时候还有心情扯犊子,狄塔在前面大喊,“大哥大姐们!我们快完蛋了!想想办法啊!跑过这层宴会厅,我们就剩三层了!”
宴会厅是四五层打通的,再往下确实只剩三层了。
除非多出来凭空的一层,不然这酒店立马就要到底。
“我看看!”管红雁在前面喊了一声,“我早就觉得这酒店的宴会厅有问题!”
“什么问题?”狄塔匆匆问道。
“太矮了!”管红雁喊道,“我家那边外国曾经出过个案子,有个城市内的所有楼房为了避讳13层都多出来一个夹层,有些非法分子就藏在这些楼层里面,我怀疑这酒店也为了避讳4层有个夹层!”
“小唐,”她的声音很急促,“你现在还能踹开墙吗?”
“啊?!”小唐的声音猛地提高,“姐姐,我是个活生生用血用肉做的人,我不是高达,我怎么可能踹得开墙!我骨头会断的!”
“我来!”时间紧急,来不及多想了。
管红雁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而又不熟悉的声音,岑秉祈那张脸在她旁边一闪而过,眼神中的暴戾简直令她该死的安心。
“砸这里!”管红雁停在楼梯中间喘着粗气,指着墙壁飞速喊道。
岑秉祈没有来得及回应她。
随着几声“碰”“碰”“碰”,身后的暗影越来越近,墙体晃动,墙皮飞溅,居然真的砸出来了一个洞。
“哥你是我唯一的哥!”小唐在身后来不急等他撤开,手肘就跟了上来。
白烬述往后踉跄几步,被黄毛接住,面前的墙壁边,不想死的新人们顾不得自己的胳膊腿,全部都拼了命地顺着那个洞砸着周围的墙体。
随着大家的努力,那个洞越来越大,几秒钟就足以让一个人通过。
最前面的小唐不假思索跳下去:“不是宴会厅!”
她的声音太响了,带着点闷闷的回荡。
“卧槽!华姐!我的再生父母!”黄毛跟着跳下去,表现浮夸。
“别喊了让开!”小唐在底下把他踢到一边,朝上喊道,“你们快跳!”
楼梯间内的所有人下饺子般跳了下来。
这是一个很矮的空间,没有装灯,周围的墙壁也似乎都是毛坯,人在里面根本无法站直身子,层高估计只有一米五不到。
所有人砸墙砸的浑身是伤,但也不敢在这个透光的缝隙内久留,纷纷不顾地上厚积的灰尘,朝着前方匍匐前进。
这个空间意外的深。
失去光线辅助判断环境之后,令人安心的黑暗所带来的就是方向感的迷失。
所有人心里只剩下一个概念。
往前,继续往前,离光线越远越好。
进入黑暗,进入到这个夹层的最深处,在这里等到外面的天色暗下来。
在这样一个黑暗的夹层中,所有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把地上的灰尘毫无顾忌地吸进自己的嘴里,发出震天的咳嗽声。
咳嗽声传出很远,在这样一个空荡的夹层中,失去了光线的概念,很容易让人怀疑自己身边的队友还是否是队友。
就在这时,最前方的小唐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等一下!”她大喊道,“你们谁在前面吗!”
她身后响起一阵衣服摩擦的窸窣声。
小唐这个突兀的喊声一下子把所有人的心揪到了最顶点。
一阵呼吸夹杂着咳嗽还有吐出尘土的“呸呸”中,白烬述开口:“你看见什么了?”
话一出,他就觉得自己的用词不太对。
现在这个情况,确实不能用“看”来形容。
“我感觉……”小唐屏息一瞬间,“我感觉前面似乎有东西。”
“前面不空旷,”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按照宴会厅的布局,我们进入这里的消防通道在最左边的角上,所以不管往那个方向跑,就算是顺着墙根跑,我们也只会沿着这个酒店大楼的边界往前对吧?”
“对。”不知道是谁回答。
“那按照我们现在的新进速度……”她顿了一下,“我不认为我们能这么快走到会议厅的另一端,更别提我们现在甚至没有沿着墙根走,也就是说我们走的甚至不是最短直线。”
那为什么会这么快到达顶端。
前面到底有的是什么东西?
失去了身后影子的追击,在短暂的令人安心的黑暗过后,就是失去了五感之一的视觉后带来的极大不适感。
没人感点亮灯光,在这片黑暗中,所有人的呼吸声都清晰无比。
“往前慢慢走,”白烬述浅浅吐出一口气,“可能是这个夹层只有宴会厅面积的一半呢,别自己吓自己,你现在能摸到墙根吗?”
“不能,”小唐那边常来窸窣的衣服摩擦声,“我们现在应该在建筑的中心地带。”
“那就一点一点往前,”白烬述勾着身子示意前面的人让开,“所有人手拉着手往前形成一个横排,一点一点摸索着前进,直到碰到障碍物。”
在这样的黑暗中,失去判断力的人很容易跟着唯一做出判断的人走。
白烬述的话音刚落,剩下的人就随着他的动作移动起来。
大家摸索着连成一片,一点一点地向前摸索前进。
黑暗放大了每个人的每一寸知觉,没有了光线,一时之间,甚至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自己呼吸吐出气体后惊起地上的灰尘,而后灰尘落在脸上的轻微触感。
紧张地吞咽声清晰可闻。
就在这时,清晰地一声“擦”。
是什么尖锐的物品划过了粗糙的表面发出的声音。
随着这个声音,习惯了黑暗的队员们眼前忽然一白。
久违的光线闯入了他们的视野,这光线发黄,又发橙,暖色调。
有什么人划亮了一根火柴。:,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