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一刻不停,回屋就赶制那件羊皮衣裳。
皮子揉得差不多了,整块的羊皮用小刀割下方方正正的一块,又找出几件裴观深秋穿的夹袍,让丫环们提着给她挑。
裴观性喜素淡,他的衣裳多是些月白、竹青、天水碧的,也就是冬日才有几件墨色玄色的衣裳。
看来看去,挑出一件来:“就这件玄色的罢,他本来就瘦,穿玄色的袍子更显不出来。”
让螺儿把那玄色袍子拆开,把羊皮垫在里头。
螺儿做过许多新式样的衣裳,皮料子做两面烧的,或是单面烧的都有。
她捧着羊皮问:“姑娘是不是要做个皮坎肩?”
“不是,你只管拆了这件袍子,我来动手。”阿宝针线差着些,鞋子她做得快,这种好料的袍子上头,她几针一动,就显出针脚来了。
螺儿瞧得仔细:“姑娘让我来罢,我必做得叫人看不出来。”
先用粗针再用细针,全穿细线,将那件拆开的夹袍里缝上羊皮再两面一合,提溜起来一看,与原先的没什么两样。
“就算上手去摸,也难摸出来!”戥子摸了一把,须得摸到了边角,才知道里头垫着东西。
阿宝把那件袍子挂到衣架上,就等裴观夜里回来给他看。
她还想套上试试的,让戥子拿擀面杖来,把丫头们都退到屋外头去,叫戥子打她一杖,看看疼不疼。
吓得戥子眉毛乱飞:“活祖宗,你可饶了我罢!”
阿宝悻悻,但挨打这回事,只要护住了胸背腰,那就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咱们那好用的棒疮药呢?也都找出来。”金疮药、活血丹都在她陪嫁的小药匣子里头。
戥子咽了唾沫,悄问她:“那个“弹劾”,就真这么厉害?姑爷还得挨板子?”不会跟那戏文里演的一样罢,民告官先滚钉板。
要是真滚钉板,可怎么好?滚上一圈,就姑爷那身板还不废了。老爷在辽阳,阿兄又随军,要出点事,没人帮手啊。
戥子越想越替阿宝发愁,阿宝看她那模样,伸手捏她面颊肉:“你愁什么?天塌下来也不用你顶着。”
两人正说话,裴珠屋里的荼白来了。
荼白立在廊下:“我们姑娘请六少夫人去看看花样子。”
这就是个由头,谁不知道六少夫人只会做鞋子,还得是素面的鞋子,半拉荷包还绣两个月呢。
请阿宝去看绣花样子,就是有话对她说。
阿宝闻言知意,立起身来,跟着荼白往裴珠院中去。
裴珠换了身月白色绉纱夹袍,歪在引枕上,桌上摆着一盆白菊。是上房送来,丫头们选了盆开得最好的,放在屋里让她赏玩。
“阿宝……”裴珠轻唤阿宝一声,看了眼桌上的白玉珠帘。
菊瓣如垂丝,风一吹,还真似深闺美人床前珠帘摇曳。
嫁的人还没定,嫁妆已经在收拾得差不多了。
裴珠好几回去上房请安,都见着母亲屋里在开箱子,陈妈妈和小满只要看见她便笑吟吟的。
裴珠心里明白,面上装着不知情,偶尔裴三夫人还会问两句她喜欢什么样式。就连这些,她都不能明着挑,四平八稳,样样都夸。
大件的家具早就打好了收在库房中,裁秋衣的时候,别人都还做素的,只有她与裴珂裴瑶三姐妹,还另选了艳色的料子。
这是给她们预备起四季衣裳了,做得再早些,恐怕家常衣裳的花样料子不时兴了。
裴珂道:“大伯母体恤咱们。”怪道
母亲走时说,只要孝敬了大伯母,嫁妆上的细琐事她是绝不会苛克的。
要是嫁了人,一屋子的妯娌姊妹满堂坐着,偏新嫁娘穿一身过时的衣裳料子,岂不叫人背后耻笑。
裴瑶裴珂姐妹俩,明岁开春便都要出阁了。
“母亲是不是应了去赏菊?”裴珠素手拨弄那垂丝菊瓣,轻声问阿宝。
阿宝点点头:“应了,怎么?你又不愿意了?”
裴珠摇头:“不是不愿意,是真要见面,又有些怯。”她还怕阿宝不解意,自己分说,“我是怕,许夫人看不上我,让母亲兄长失望。”
兄长满意这门婚事,真要论起来,母亲也不会反对。
长兄如父嘛,如今是阿宝这位长嫂还没点头。
裴珠抿嘴笑了,她面上微红,伸指头戳一下阿宝的胳膊:“你呀!”
“我是比人生得略强些。”裴珠知道自己生得美貌,若装作不知,也太假了些。可太太们相看儿媳妇,要的不是美貌,也不是会作诗文会画画。
只论出身,许夫人能挑的儿媳妇多得很。
而她能挑的丈夫却不多。
阿宝轻抚裴珠的胳膊,梦中珠儿的日子过得不错,原来她不懂,如今她明白为何裴观看定了许家。
“这回……这门亲事,总要你点头才行。”
梦中无人问过裴珠就定下了许家,到掀开盖头才知许知远是圆是扁,起码这回得让裴珠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