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三夫人听说儿子要请许知远过门,便知道他在弄什么鬼。
两家亲事结得这么干脆痛快,远远让珠儿看几眼,那也没什么,总得叫她知道嫁的人是圆是扁。
“比我强些,我那会儿什么也没瞧见,就这么定了亲事。”裴三夫人虽骂丈夫瞎写诗,可她定亲前没能见着裴三爷的人,只看见了裴三爷写的诗。
偏偏就是那诗入了她的眼,这才点头许嫁。
辞别父母嫁到京城,离京城越近,她越是慌,万一写诗的人不是个年轻才俊,是个麻子脸可怎么好?
那会儿她兄长安慰她:“莫慌,我见过裴家老大,他生得很是斯文,想来弟弟也不会是个麻子脸。”
裴三夫人依旧惶然,兄长等船靠岸边时,下船买了好几串糖葫芦来哄她。
她拿到糖葫芦就哭了一鼻子,兄长还问:“是不是糖葫芦不甜?”
糖葫芦哪有不甜的,是她想到往后嫁了人,不知道丈夫会不会买糖葫芦哄她,到这时才惊觉离家太远。
直到洞房挑开红盖头,裴三夫人一颗心才落回肚中。
裴三爷倒说不上多么英俊,只是满身的书卷气,裴观身上的书卷气,就是像了他爹。
连裴珠也是一样,气度上像了她爹。
陈妈妈听了,也想起旧事来:“我记着夫人出嫁前,也想问,又抹不开面。”
“那会儿年小,哪想得这许多,也没想想,要是诗是找人代写的怎么办?难道花轿还能打道回府不成?”
家里能拿诗给她看,亲事就已经作准了。
裴三夫人想到年轻的时候就笑起来,因这些旧事勾动心绪,忽地叹道:“这会儿都过了冬至了,街上有卖糖葫芦的了罢?”
“早就有了,天儿一冷街市上全是扛着草垛的小贩,夫人想吃,叫厨房里做罢,自家做的才干净。”
“让人到外头买来,自家做的,不是那个味儿。”
门上只听见吩咐要买糖葫芦,也不知买多少合适,干脆连草垛一道买了回来。
新鲜山楂做的糖葫芦,糖衣裹得厚,大颗山楂更显得晶莹剔透。裴三夫人见草垛都扛回来,叫人把几个姑娘都叫过来。
裴瑶裴珂一来就看见三伯母屋里放着个草垛,草垛上插满了糖葫芦,裴珂瞧见就笑:“三伯母怎么买了这许多?”
“哄你们开心,自个儿挑着吃罢。”
裴珂还真就绕着草垛选起来,看了会儿便道:“这卖糖葫芦的怎么不老实,顶上的山楂大,底下的山楂小。”
裴瑶闻言便笑:“你哪能吃得了,至多半串罢了。”看妹妹高兴向裴三夫人道谢:“多谢三伯母。”
没一会儿连裴珠也来了,裴珠定亲的事,其它各房都已经知道,还各自送了礼来。
徐氏特意过来:“许家家风清正,是好人家,珠儿能定这么一门亲事,是她福气。”她的意思也就是裴玠明的意思。
因许家合意,徐氏把预备好的添妆又加厚了些。
裴瑶裴珂自然也知道了信儿,裴瑶笑着冲裴珠招手:“七妹妹快来坐,你这几日怎么也不往我们那儿去了?”
心里也明白裴珠是怕她们难过,一把挽住裴珠的胳膊:“明儿我们去扰你,盯着你绣嫁妆!”
裴三夫人心中点头,六丫头八丫头都是好的,她笑盈盈瞧着这几个女孩儿:“怎么是盯着她绣嫁妆?你们三个没几天就得一块儿动针线了。”
裴瑶裴珂齐齐脸红,又互望一眼,家里果然已经在替她们说亲。
卢氏
写信来,告诉她们要好好孝敬大伯母,家里正在替她们相看亲事,原来的亲退了便退了。勉强过门,终难和乐。
待孝期过了,弟弟大些,她就过来为两姐妹办喜事。
裴三夫人又叫小满:“你挑几串大的,给少夫人送去,她这几日也忙着。”
裴珠低下头,阿宝在忙什么,她心里明白。
裴观回到家中,就见院里的小丫头们人手一串糖葫芦。他进屋看见阿宝手中也握着一支,正在啃山楂上的糖衣。
裴观茫然,母亲买了一草垛的冰糖葫芦?
“听说是跟陈妈妈说着说着话,突然想吃了。”阿宝把啃了一半的糖葫芦递给裴观。
裴观哪爱吃这个,但他顺手接过去咬上一口。
这才发现阿宝是把外头的糖衣壳子给啃了,里头的山楂只伤了点皮毛,圆滚滚的红山楂上两个浅浅的门牙印。
“你怎么不吃……”话还没问出口,酸得他轻抽口气。怪不得她只吃糖衣,待看见阿宝抿嘴偷笑,这才知道是在作弄他。
放下那串没有皮的糖葫芦,喝了口清茶,无奈摇头。
“明儿许知远就来了,咱们可说定的,只能见一面,至多问句安。”
阿宝方才还笑,听他这话翻了个白眼,心里默念两声“为了珠儿,为了珠儿”:“知道!绝不会逾矩的。”
第二日一清早,立春就来报:“门上说,许家公子已经到了。”
阿宝早已经起身练鞭子,裴观醒了醒了,正披着衣裳坐在榻上读书,读上几句就抬头看阿宝几眼。
夫妻俩窗里窗外互看一眼:“这么早?”
阿宝赶紧停下,让戥子去催裴珠:“就按咱们说好的,让她在园中的暖亭里头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