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站在高楼大厦中间,仰头和执法者对视。也和它旁边那个一直隐身的、遥远神明对视。
他给枪上膛。之前夜哭古村,从孟红拂身上得出的那一枚A级子弹,到现在才被他拿出来。
执法者阴森森警告:“先生,你在做一件挑战社会制度的事。”
叶笙淡淡道:“本来就错的规则,也没有必要被遵守。”
执法者生气了。无数机械触手从城市的角落里破土而出。它们绕在城市上方,像一只只巨型的、疯狂的机械虫子。钢铁做的手,边缘融为利刃,横穿高楼,破开空气,等同于是无数刀剑朝叶笙劈砍而来。
叶笙退进了一间街道旁的银行里,他的动作和反应都非常快速,无数进攻的钢铁触手在他眼里就像是慢动作。叶笙徒手抓住一根触手,被它又薄又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也感觉不到痛般,毫不在乎,他抓住它,踩在它上方。借着突然狂暴的触手,一跃而起。在无数纵横的刀尖跳跃,最后,几乎到了和执法者等高的位置。
叶笙趁着这一刻,朝着执法者开枪!
鲜血沿着掌心滴答,溅到了他的衣服上。
压抑了一个展厅的怒火,就在这一发子弹里释放。
砰!红色的子弹射穿执法者森寒血红的双眼!
执法者用来捕获“罪人”的瞳孔熄灭,一瞬间无数的触手都失去目标,开始疯狂拍打地面。它们暴躁、缠绕、甚至自我攻击。电流滋滋,白光乍现,黑烟从执法者的身躯里冒出。砰!最后一声爆炸,象征着执法者的陨落!
无数触手像是断臂般从天而落,堆积成一片废墟。
飞机里的人都愣住了。
洛兴言是第二个出舱门的人。
后面的人紧跟着出来,看着这个资本世界的崩析离乱。
“叶笙!”洛兴言喊了一声。
罗衡走在大街上,仰头,看着那座金融大厦。
季坚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他激动地要落下眼泪:“活下来了,我们活下来了。执法者死了,快去,我们快去门那里!”
他急得不行,直接往前跑,冲向那座金融大厦。
但是罗衡喊住了他:“别急。”
他说:“现在,我们终于可以看清楚这个‘神’的真面目了。”
执法者死了,但是第四展厅,至高无上的“神”一直隐身着,没露面。如今它的帮手死了,金融大厦上方终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它藏在云层里,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味道。是腐烂的血肉,是烧尽的煤炭,是过期的食物,是芬芳的金钱。
第四展厅的神就这么现身,阴狠又虚伪地俯视着众生。
祂声音非常难过。
“我不明白你们在恨什么?”
“巴特利特是一个生下来就患有侏儒症的可怜人,他身高只有一米二,从出生起就受尽了嘲讽。他靠贩卖水果起家,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他的一切成功,都是他辛辛苦苦得来的。他没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没伤害过任何人的利益。如今他只不过是不愿意将空气卖给你们,他做错了什么?他拥有这个自由!你们不能强迫一个人把自己的东西卖给你!这是强盗行为!”
“你杀死了执法者又如何,这个世界所有的人民很快就会再度齐心协力,创造出一个新的执法者。”
“在新的执法者到来前,我会代替它,保护着巴特利特的合法权益。”
季坚听到这番话,只想破口大骂:“去你妈的!滚!老子只想离开这里!让老子离开这里!”
第四展厅之主嘲弄地看向他们,又看向叶笙。
“在你的理念里,是不是我本来就该死。”
叶笙没说话。
第四展厅之主叹息,难过说:“太偏激了年轻人,人性的自私是人类一切发展的推动力,甚至是生存的前提。你们一直在破坏这个世界,按道理,我应该将你们格杀勿论。但是我是受过教育的文明人,我给你们一道桥梁,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它直接通往最后一扇门。”
“不过这个桥梁只能通过一个人。”
一道彩虹桥,出现在永恒之门的前方。
“我给你们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我会关闭它。”
第四展厅之主说完后,怪异一笑,就开始安静等他们自相残杀。
瑟西仰头,脸色苍白,喃喃说:“我们当中,能活下去一个人。”她说完,偏头第一时间看向了罗衡和洛兴言。
很多时候,阻止A级异能者自相残杀的,不是善良,是有个更强的存在,让他们无法保证自己是最后的胜者。
叶笙回到了地面上。
“叶笙……”季坚唇瓣颤抖,猩红着眼死死盯着他。
几个高级异能者安静站着,各个心怀鬼胎。
叶笙手上全是血,他满不在乎地说:“我杀死了执法者,但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后果。”
瑟西愣了下,一点即透说:“你打算彻底毁掉第四展厅?”
叶笙抬眸,静静看着他们:“嗯,S级异端预先设下的永恒之门已经出现了,这里对我们不再有任何束缚。你们每个人都留有后手,六个人对抗一个A+级异端,未必没有胜算。”
易鸿之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可谁能保证,我们用完底牌后,不会被某个人坐收渔翁之利?”
洛兴言含着糖,翻白眼:“哦,那你又能保证,最后一个活下去的人会是你?”
易鸿之哑口无言。
林奈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罗衡:“【无神论者】当初说的死局,应该不仅仅是空气私有这一件事吧。”
罗衡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钥匙”。
他们的迟疑争论,都被第四展厅之主看在眼里。第四展厅之主发出一声极其轻蔑的笑,祂慢悠悠说道:“你们现在想杀了我,不觉得太迟了吗?”
“永恒之门的锁是一个圆。你们钥匙的四分之一是我给予?0;。你们敢伤害我,钥匙就会碎掉,根本开不了门。这是你们选择的永恒之路,观展进行到现在已经容不得你们中途退出了。”
“看到那个圆了吗,一把残缺的钥匙,绝对打不开它。”
“你们杀了我,就等着在这里跟我一起毁灭吧。”
第四展厅之主说。
“大家一路走来,肯定很辛苦。既然每个展厅都牺牲了那么多人,才活下来,让血流淌到最后一扇门前不好吗?”
“人类的历史,本来就是杀戮的历史。”
第四展厅之主的话音一落。每个人都如坠冰窖。
瑟西瞳孔凝成一个点,怔怔看向罗衡,彻底明白了那句话。
——【我们带着枷锁做成的钥匙,注定开启不了永恒之门】
原来,等着他们的是这个。
瑟西说:“我们前面四分之三的路,都是拜神拜过来的,钥匙也是这么形成的。最后一个展厅,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反抗的权力。”
萨蒙德说:“信仰博物馆内,只有虔诚地信奉神明,才能开启下一扇门。但第四展厅的神,却想要你去死。”
洛兴言骂了声:“靠。”
苏希失魂落魄:“你反抗祂,就会因为不够虔诚,失去钥匙;你听从祂,就会死。”
易鸿之摸着那固定的冰冷的钥匙:“而且,我们的异能失去就是失去。现在反悔,去推翻信仰,他也不会把力量还给我们。”
——身而为人去信奉神,就要随时做好,神需要你奉献生命的准备。
瑟西恍惚一笑,她语调变得有点诡异尖锐:“所以我们谁能活下去?”
林奈沉默很久,开口道:“这就是你们说的死局对吗。”她盯着叶笙,念着当初他说的那句话:“人类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中。”
第四展厅之主洋洋得意、轻蔑一笑,把传教士交代给自己的事做完后,祂就打算重新隐身了。
林奈盯着叶笙,绝望苦笑说:“我们带着枷锁做成的钥匙,注定到不了那扇门。”
一片死寂里。
叶笙开口说:“所以为什么不毁了它?”
众人愣住。
“既然这把钥匙,去不了永恒,那就换一把。”
“信仰博物馆把这场观展定义为永恒之旅,那么门就是固定不变的。它出现,就会一直出现。我们要做的,只是换把钥匙而已,换把同样圆满的永恒之匙。”
叶笙的掌心全是血,覆盖所有掌纹。他弯下身,垂下睫毛,用鲜血淋漓的手转动起了那个从头到尾被他握在手心的八面体。从进第一展厅的第一刻起,他就觉得诡异。
祭坛之上那扇门出现时,他做了第一个捡起了钥匙的人。
复刻。
叶笙复刻了那扇门。
因为他觉得……在以人为主题的观展里,拜神绝对不是最后的道路。
同时,叶笙心里无比古怪地回想起,在第一展厅,他和宁微尘的对话。他问宁微尘怎么破局。宁微尘说:“你是说破第一展厅的局,还是破信仰博物馆的局。”叶笙奇怪:“这两者有区别吗?”
宁微尘回答:“区别很大,甚至到最后,你会发现它们自相矛盾。”
确实是自相矛盾。
叶笙抿唇。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男朋友了。
红色的八面体转动,很快,一扇血色的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叶笙把八面体握在手里,缓慢站起来,走进其中。
他的嗓音沙哑冷淡。
“我反而觉得,人类的历史,是屠神的历史。”
“永恒的不止是天堂。”
“走吧,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