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2 / 2)

余鹤心跳如擂,轻轻、轻轻地合上了书房门。

小心翼翼地回到了二楼的房间,躺在床上,余鹤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上网查询了相关百科。

在搜索栏输入了‘腰椎外伤’‘下肢截瘫’‘瘫痪、生活自理’等词汇后,余鹤飞快地浏览着页面上的信息。

不久,余鹤长出一口气,暗灭了手机屏幕。

下肢截瘫是腰椎外伤导致的神经系统受损。

网上的医生说,严重的截瘫病人易发生感觉障碍,造成神经性膀胱功能障碍,在排尿上可能存在困难,多表现为排尿不畅、尿急尿频。

膀胱功能是能够恢复的,外界的刺激很容易暴露功能障碍,余鹤工作时偶尔会很激烈,傅云峥从没表现出什么异常,想来是已经恢复了十之七八。

在腿上盖毯子,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安慰,像一层保险布,能够在极特殊情况下,保护傅云峥的秘密不被生人窥见。

今天傅云

峥从卧室卫生间很久出来,紧接着又随便找了借口去书房卫生间,是因为排尿不畅吗?

这症状余鹤是第一次发现。

不知道是傅云峥掩饰的太好,还是温灸时刺激到膀胱才引发了旧症。

这种私密的病灶比残疾还要难以启齿,余鹤就算猜到也没法问,也不能问。

傅云峥性格要强,他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删掉手机搜索的历史记录,余鹤从心中再次发愿:

快让傅云峥痊愈吧,我以后一定多做好事,行善积德,请不要让傅云峥再遭罪了。

求求了。

*

今年冬季来的更早,一场雨过后,满园的树叶零零落落,从苍老的树干上坠下,砸进水中,形成一种簌簌萧萧的苍凉。

十二月了。

云苏地理位置偏南,鲜少下雪,冬雨中屋子格外阴冷,客厅内燃起了壁炉,余鹤把懒人沙发推到壁炉边,裹着羊绒毯蜷在沙发里直播。

他的直播间非常冷清,余鹤恃凉行凶,对着壁炉拍火焰凑时长。

章杉从奉城那边的公司视察回来,带了一箱子报表给傅云峥,见余鹤怕冷,又端来热姜茶放在余鹤手边的小茶几上。

茶杯落在玻璃台面上的声音才一响起。

傅云峥头也没抬,便和余鹤异口同声:

“我/他喝冰可乐。”

“奉城十一月中旬就供暖了。”余鹤抱着暖宝宝,用捂热的手去暖自己冰凉的鼻尖:“这也太冷了,我鼻涕都要冻出来了。”

傅云峥正在看报表,只是一家公司的年度报表就有字典那么厚,七百多张A3纸摞着跟一沓卷子似的,他用钢笔勾画出几组数据,抽空看了眼余鹤:“明年给你盘个地暖。”

云苏虽然和奉城距离不过二百公里,却是刚巧是不集中供暖的地区。

听见傅云峥说话,余鹤就点了话筒静音,把手机挂在支架上扭头去看傅云峥。

拿着冰可乐回来的章杉听见傅云峥要盘地暖,心里念了句天啊。

傅云峥从小就没在有暖气的地方生活过,之前几次赶上冬天去北方出差,还觉着暖气太干太燥,呆着不舒服,每次去都上火流鼻血。

就这还要盘地暖,明年冬天您还在不在屋里呆了。

“装地暖麻烦吗?”余鹤不知道傅云峥在暖气房里会流鼻血,觉着装地暖的提议真不错,对傅云峥的腿也好。

他趴在椅背上,见傅云峥一直低着头,鼻梁上的防眩晕眼镜微微滑落,余鹤就伸手帮他托了下镜框:“你戴眼镜真好看。”

“不麻烦,”傅云峥隔着镜片看余鹤:“快的话也就半个月。”

壁炉中火光落在傅云峥眼眸中,形成道橘色光彩。

余鹤盯着那抹暖色:“那这半个月咱们住哪儿?”

傅云峥仰起头,仿佛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面不改色地说:“桥洞?”

余鹤:“......”

余鹤刚来到傅云峥身边时,傅云峥问如果他不包养余鹤,那余鹤去哪儿、有没有地方住。

余鹤当时的回答就是桥洞。

后来二人熟稔起来,每次提及住处,傅云峥都少不了用‘桥洞’二字揶揄余鹤。

把柄是自己给出去的,余鹤无可奈何,只能瞧着傅云峥问:“您一天不挤兑我憋得难受是吗?”

傅云峥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这个傅云峥!

余鹤第对他的第一印象是面容冷峻、性格阴鸷的残疾大佬,相处下来才发现内里藏着只腹黑狐狸,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挤兑他。

坏狐狸。

余鹤破罐子破摔:“是是,我最爱住桥洞,通风好。”

章杉笑道:“余少爷,庄园里还有十几处小院可以住。”

傅云峥又垂眸去看报表,他翻过页纸:“这里之前本来想建成对外营业的旅游庄园,住的地方多着呢,桥洞也有,你想住哪儿都行。”

余鹤啧了一声:“啧啧啧,当朝薛平贵,这么对你的......”

傅云峥手中的钢笔微顿,没抬头:“我的什么?”

余鹤瞥了一眼章杉,章杉识趣地退下。

偌大的偏厅便只剩下余鹤和傅云峥。

余鹤把下巴搭在沙发靠背上,身后是悦动的火光,他凝视傅云峥:“你的小仙鹤。”

“我的小仙鹤?”傅云峥沉声重复一遍,把报表放到旁边,朝余鹤招招手:“过来。”

余鹤不舍得离开暖呼呼的懒人沙发上,他在上面蛄蛹两下,可沙发很沉纹丝不动,他朝傅云峥伸出手:“你过来,你那椅子方便。”

傅云峥:“......”

“给你在沙发下装俩轮?”傅云峥把轮椅往前推了推,移动到与余鹤平行的位置:“离火这么近,不烤的慌吗?”

余鹤摇头:“我怕冷,这绒毯里可暖和了,你来里面呆会儿吗?”

“你这是在沙发上絮了个窝,都能孵小鸡了,能不暖和吗?”

余鹤笑着调低沙发靠背,把轮椅上的傅云峥横抱起来,搂进绒毯里。

说余鹤不懒吧,他不愿意从沙发上下来,反倒差遣傅云峥过来;说他懒吧,又心血来潮把傅云峥也弄到沙发上,和傅云峥挤在一起。

对此,傅云峥做出精准的总结:

但凡是能折腾他的事,余鹤就很来劲。

之前被余鹤抱到床上,傅云峥能通过自己回到轮椅上,可这儿是个临时性的位置,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扶手吊环。

在这种地方离开轮椅,傅云峥就像失去蚌壳的蚌,心中充斥着不安全感,他被余鹤揽在怀中,不自觉地攥紧了余鹤胸前的衣襟。

余鹤握着傅云峥的手:“你的手好凉,给你暖宝宝。”

傅云峥摇摇头:“说正事。”

余鹤把傅云峥揽进怀里:“你说。”

都不说话的时候,傅云峥耳边是柴火燃烧哔啵声,

还有余鹤的心跳声。

他们在湿冷阴沉的初冬窝在壁炉边,窗外昏昏暗暗,室内温暖安和。

傅云峥说:“腊月初一是我姐生日,在这儿办,你想参加吗?”

“你想让我参加我就参加。”余鹤玩着傅云峥的手指:“你的手真好看。”

“那一起吧,我姐做惯了大小姐,说话带刺儿,她要是说你,你不理会,我替你接着。”傅云峥思路清晰,纵然余鹤天马行空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依旧不影响傅云峥对余鹤句句回应。

他蜷起手指:“余少爷抬举了,枯枝似的,不好看。”

傅云峥的手很瘦,筋脉和血管明显,修长细嫩,摸起来就知道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余鹤搓着傅云峥的指节,仿若盘珠子一般捻着:“你才是真少爷,手上一点茧都没有。”

傅云峥翻过左手掌心:“之前指腹上有琴茧。”

余鹤把四个指腹挨个揉了个遍:“现在没了。”

“是,没了。”傅云峥回应一声,垂下长眸盯着自己削瘦细弱的手指,语气寥落:“不想玩那些了。”

余鹤听出傅云峥言语中的些许索然,他仰躺在沙发上,抬手抓了一把傅云峥线条清晰的下颌线。

余鹤一扬眉,神采飞扬:“不想玩就不玩,那些哪儿有我好玩,对不对。”

“这话不假,你最好玩。”傅云峥力气很大,单臂的力量负荷起自己全身重量,他把余鹤从沙发上拽起来,不让余鹤没骨头似的窝在自己身上:“下午想玩儿什么?我陪你。”

余鹤瞥了一眼茶几上的报表,酸了吧唧的:“你不还有一箱报表没看呢吗,下午又有公司的人来汇报工作,哪儿有时间陪我。”

“哎呦,冷落余少爷了,是我的不是。”傅云峥把眼镜摘下来,放在茶几上,想了想又抬起手,转而把眼镜递给余鹤,哄道:“眼镜放你这儿,以后什么时候看报表、看多长时间,都听你的,成不成?”

余鹤轻握着手心里的金丝眼镜,满脑子都是些见不得人的想法,他喉结动了动,把眼镜又架回了傅云峥鼻梁上,也不说话,就这么似笑非笑地望着傅云峥。

好在傅云峥纵横商海多年,一身表面功夫修的极好。

虚张声势、装傻充愣都是基础本领,就算余鹤在想些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他仍能佯装不知、故作不懂,用纯洁懵懂眼神直视余鹤,以此回避余鹤妄想白日宣/淫的龌龊念头。

然而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的技巧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余鹤见暗示起不到效果,以为是自己的眼神不够直白,于是坦言道:“傅总,我想加班。”

傅云峥原是想拒绝,然而明明灭灭的火光下,余鹤的脸比桃李更艳,实在太好看了。

傅云峥往后一靠,阖上了那双凌厉的凤眸。

听之任之。

毯子轻轻动着,傅云峥的呼吸也很轻,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摇摇欲坠。

“傅老板戴眼镜真好看,特别

冷清、禁欲。”余鹤精力旺盛,修长的食指一推,把那副滑落的眼镜推上去:“我头一回见着傅老板,还当你真像旁人说的那般不近人情、手段狠厉,以为......”

余鹤的唇落在傅云峥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傅云峥听过轻笑起来:“那你还敢来,可是真不要命啊。”

“这也不能怪我啊。”余鹤终于问出了深藏在心底的疑问:“你当时为什么让我爬过去啊?”

傅云峥终于等到了沉冤昭雪的一天,他说:“我什么时候让你爬过来了?你上来就扑通跪下,吓我一跳。”

余鹤委屈极了:“王务川说你有特殊爱好,然后初见时你那么冷漠,还不喜欢小白兔,那正常人谁不喜欢小白兔啊。”

傅云峥更加疑惑:“什么小白兔?”

余鹤:“就是柔柔弱弱的小白兔,我当时浅夹了那么一下,你让我好好说话。”

傅云峥道:“你声音清亮,怎么夹也柔弱不起来。”

“那您夹一个,教教我。”余鹤一语双关,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傅老板无所不能,什么都会。”

傅云峥无可奈何,只能浅浅叹道:“小鹤......”

余鹤圈住怀里的傅云峥:“我在呢,傅先生。”

屋外寒雨霖铃,西风落叶,室内温暖旖旎,万物复苏。

傅云峥的指尖轻轻掐在余鹤肩头的衣襟上,揉皱了好一块儿,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沉稳:“天气要到三月才转暖,要不今年就给你装上暖气吧。”

临近新春,工人才开始春运返乡,等他们回来就该开春了,傅云峥着什么急呢。

余鹤仿佛明悟傅云峥未尽之意,又仿佛只是翻云覆雨时信口而出的承诺:“明年冬天我也会在,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