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转头观察傅寄秋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傅寄秋进入这间传承墓之后,情绪便有些低落,唇角也向下抿。
不是很明显,但连星茗还是发觉了。
一路无话穿梭过漫长的甬道,隔着十几米距离,就能隐隐约约看见前面的冰雪之象。厚冰凝固尺有余,地面湿滑。
从长大百阶的阶梯最下方往上看,上面摆放着一个坠在冰雾中的水晶棺。
[快点上来!]系统着急催促:[你的遗物全部都被分到之前那间传承墓里去了,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上辈子的仙身和我。]
[还有荧惑。]
连星茗抬步向上走出十个台阶,后知后觉发现后面没有脚步声跟上来。
他疑惑回头一看:“师兄?”
傅寄秋的面色隐隐发白,许久都未踏步,像不敢上去面对。
连星茗困惑冲他笑了笑,“走啊。”
傅寄秋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底最酸涩处仿佛被涂上一层蜂蜜,极大程度缓解了涩痛感。
他长长呼出一口白气,微笑颔首跟了上去。
百米台阶之上的水晶棺被顶到了墓室最高处,像是浮现在水雾化成的云端之间。这满室冰霜,皆因为这顶水晶棺。
水晶棺之内静悄悄躺着一道和衣而眠的青年身影,墨发未冠,松松散散地搭在身下与肩头——正是连星茗上辈子的仙身,此时漂亮的桃花眼紧紧闭着,长睫低垂,整个身形都被封在水晶棺内的厚冰当中,这冰极其透彻,若不细看几乎看不见。
因此棺中青年也纤毫毕现。
连星茗第一次从旁侧看见自己的脸,这和照镜子有很大的区别,观感完全不同。
他蹲到了冰棺旁边,凑近去打量,心里除了好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
仙身皮肤白皙透亮,外貌好看、矜贵极了,身上并未有死者的暮气沉沉,闭眸时倒像是在浅眠,眼睑上
() 落下浅浅一道夜明珠的柔和光晕,削弱了他眉宇之间的乖觉感与傲气。
连星茗不由在心里“唉”了一声。
系统好笑调侃:[怎么?我的眼光不错吧,我当初看上你,就是因为你长得就挺适合黑化的,是一个疯批大美人。]
[不是,我在看我脖子上的血线。]
连星茗注视着仙身脖颈上那一条血线。
并不深,但在白皙的肤色上尤其明显,像是在脖颈上缠绕着一丝红线。
这缕红线只刻在喉结的右侧,位置还斜挑偏上,让人看着就有种被人掐着脖子的窒息感。
这是前世连星茗自刎时,留下的伤痕。
哐当——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连星茗转回头去看,就看见傅寄秋的绛河被自动激了出来,剑身嗡鸣声不断。又被后者紧紧攥在手中,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
过了几秒钟,傅寄秋强行将绛河收回,脸色微白偏眸看向台阶下。
并不看这边。
[他怎么了?]连星茗在心里问。
系统也不知道。
系统催:[别看仙身了,你去看看棺材尾部。]
连星茗抬步走过去,水晶棺的尾部有一个横出来的、类似于托盘的东西。上面摆放着连星茗再熟悉不过的法琴——荧惑。
曾伴他年,是他的本命法琴。
也是曾经修真界避之唯恐不及的一把法琴。
如今多年未启用,荧惑本通体血红,只有两侧才刻有丝丝缕缕的白玉。
而今却整个琴身都蒙在灰蒙蒙的脏冰之中,他抬手轻抚过琴弦,指尖上顿时沾上了点儿灰水。
“小荧惑。”连星茗笑着轻敲了敲托盘,心道:“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系统不满:[我最委屈!]
连星茗失笑:[好好好,你最委屈。]他抬眼去看水晶棺上的凹槽,里面确实镶嵌有一块陌生的玉佩,至少他看着没什么印象。
想要将玉佩暴力取出,又不牵连到水晶棺与荧惑,连星茗做不到。
他只能求助傅寄秋。
傅寄秋直到此时才上前几步,眼神偏过不去看水晶棺内的仙身,开口时声音泛着哑:“你说想取回重要的东西,是指什么?”
“玉佩。”连星茗指了下玉佩,不放心叮嘱道:“师兄请仔细些,灵力爆冲到水晶棺与荧惑倒无事,千万不可弄碎了玉佩。”
系统在他心里飙泪点头:[对对对!]
连星茗安慰系统几声,又补充:“若是失误了,实在万不得已只来得及去护一个,师兄定要先护玉佩。”
“……”
水晶棺内装有仙身,稍有不慎就会损毁仙身。荧惑则是连星茗的本命法琴,按理来说最重要——可他想护住的却是这枚玉佩?
傅寄秋心中不解,不过看到连星茗眼底的紧张,颔首道:“退开些。”
连星茗乖乖退开数米。
傅寄秋掌心凝聚出一团涌动着的灵力,这股巨大的力量压制在他的手心中,即便只是泄出来的冲力,都足以冲散水晶棺附近的渺茫水雾。灵力顺着指尖流淌而出,小心谨慎划过水晶棺,在上面留下一道不太明显的痕迹。
慢慢地将玉佩撬出。
哗哗——
空中的水雾若暴雨般坠下,耳边尽是暴雨的轰隆隆声,系统干巴巴问:[我死了吗?]
[应该没有。]连星茗看玉佩已经被傅寄秋攥紧手里,心中暗暗松下一口气。
他走近去心疼观察荧惑,想看看方才荧惑是否有损。
另一边。
傅寄秋低头看着玉佩,黑瞳定定。
系统:[……]统统不敢出声。
傅寄秋眉头突然间轻皱起,拇指指腹在玉佩的背面轻轻掠了一下。本莹润的玉身宛若洗尽铅华,缓缓浮现出一个青色的纂体大字。
宿。
僵硬静默几秒钟,傅寄秋眼尾浮现出一抹红,瞳孔颜色更深,呼吸也猛地凝住。
他认识这枚玉佩。
后方的水雾化作大雨飞扬爆/冲而下,水珠溅到地面,猝然化开凝聚千年的厚冰。
淅淅沥沥,只闻水声。
——这是宿南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