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舟拍了拍裴天因的胳膊,示意他把自己放下:“辛苦了,休息吧。”
裴天因深深凝视了他两秒,似乎是在感受什么。
在嗅到熟悉的气味后,他才放心地闭上了眼。
裴天因像是一滩液体,融化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赢舟十分轻巧地掀开了流动的树藤,从墙后面钻了出来。
大概是光线太暗,有那么一瞬,叶启枝感觉自己看见了一双血红的眼。
惊骇。
神经里残留的对太岁的恐惧让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为了让太岁信服,叶启枝主动饮下了茶水,愿意接受太岁的操控。这个时长是六年。他的血液里都残留着太岁的甜味。
而他前世甚至是个普通人。叶启枝还记得自己当初发作的时候,完全是意识全无的癫狂状态。太岁说什么他都愿意答应。
对方甚至会踩着他的头笑他是条不中用的狗。
或许是因为时刻处于疼痛中,或许是出于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外人看见的太岁,永远都那么阴晴不定,无情,疯狂。
除却那张脸,太岁的性格并不那么讨喜。但他不用讨谁喜欢,从来都是别人求他。
叶启枝不要当狗,太岁的狗太多了。
他要当反咬一口的狼。
后来是怎么戒掉的?
叶启枝分割身体的另一层含义,就是为了戒断原本身体对太岁的依赖。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他甚至拥有了对太岁花香的抗性。
……那现在呢?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叶启枝感觉到自己双脚正在慢慢离开地面。
绿到发黑的藤蔓从他的手臂一直缠绕到了头颅。
几乎活过来的植物挤压着叶启枝的脑袋,像是在挤压着一个西瓜。
叶启枝反手,把长刀横切,割开一层又一层的植株。然而藤蔓源源不绝,就像之前裴天因怎么也打不死他一样。
叶启枝看不见,但是能听到赢舟的声音响在他的耳侧——
“如你所愿,我们融合了一部分。记忆,或者能力。”
叶启枝朝着声音的方向用力刺去。
刀刃切进了树干中,闪过一片火光。
“但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诺亚方舟是拿谁的脊梁造出来的?
“你又在谁的诡域里?”
赢舟轻笑了一声,在这一刻,他的表情和太岁完美的重叠了:“感谢你的自以为是。但面对比你强大的东西,记得保持敬畏。”
无论这个东西是否能用肉眼看见。
“滋啦”,是粘稠的水声。
藤蔓在瞬间收紧,叶启枝手里的两把刀掉在地上。
叶启枝保持着双脚离地的状态,手无力地低垂着。他的上半身被死死裹住,尤其是头,像是一个巨大的蜂巢。比身体大了好几倍。
淅淅沥沥的血液从树藤缝隙流下,在地上滴出一滩殷红的池。
赢舟侧过头,不想看他。杀长得太像人的祸害依然会让他有些心理不适。
而且白面不仅是像人,他的脸和叶启枝一样。
赢舟还记得第一次到研究所的时候,年轻的研究员兴高采烈地接待了他。
谢东壁说这是他的学生,从小天赋异禀,六岁就进了保密机构,十六岁来到了研究所,一直到现在。
“但他几乎不接触外界,不认识什么同龄人……你们年龄相仿,也许能成为朋友。”
万众瞩目了那么久的叶启枝,在诡异复苏的时代,成为了泯然众人的普通人,死活匹配不了进化源。他过往的天赋变得一文不值,大概是很不甘心的。
好在寿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叶启枝抓住了诺亚方舟。
无论目的是救世,自我实现,还是复活死去多年的哥哥。结局都该是一样的。
叶启枝抓住它,就像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可以成为朋友的叶启枝死在圣心神学医院,活下来的是披着这幅皮囊的恶鬼。
赢舟的手张开,藤蔓意犹未尽地退了回去。
下一秒,他的身体晃了晃。
困。
非常困,想睡觉。世界天旋地转。
他知道自己该履行和另一个我的诺言。但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没有完成。
赢舟咬住了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他清醒了一点。
“四毛。”赢舟的声音虚弱,“……带我去元问心那。如果我在中途睡着了,把我送回方舟内。”
一双手从背后扶住了他。
裴天因没有回答,但赢舟知道他会做到的。
在这个荒诞不经流离失所的世界里,裴天因是他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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