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居上从左卫率府出来,无奈地同药藤坐回了车里,摊着手道:“你,白忙活一场。”
药藤提起冰鉴上的茶盏,给她斟了半杯凉饮子,一面道:“这位凌将军,上去真不简单,他成是透了小娘子想见太子,所以一口就回绝了。”
居上纳罕,“我想见太子的心,上去那么迫切吗?”
药藤摇头,“婢子觉得很含蓄,且把缘由也交代清楚了,只是不知为什么,被凌将军破了。”
居上长长叹了口气,“这千年的狐狸火眼金睛,我的伎俩瞒不过他。不过也好,可以去望存意了,药藤,多预备些吃的用的,明日咱们送过去。”
药藤说好嘞,回到家后让厨上现做了各色糕点,居上又为他准备了几套衣裳、籍还有墨,甚至连洗头的皂荚膏都装进了包裹里。
这回行事,阿耶是知情的,虽心里有些打鼓,但既然与东宫的人都说定了,也没有阻止她,只是望着居上叹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门道,我这老父亲是做不得主了。”
彼时大家在一起用暮食,三婶倒是很愉快,乐观地说:“殊胜就是有本事,不声不响已经结交了东宫的将军。”一面打探,“那位将军是什么职务?官居几品呀?”
这却难倒居上了,她茫然说:“只知道也姓凌,在东宫任职,没问过究竟是哪个职上的。”
杨夫人则摇头,“糊涂得很,人家帮了你的忙,你连人家是谁都没弄清。”
李夫人道:“姓凌,必是皇亲国戚。”
二哥辛重诲的妻子韦氏是郑国公长女,郑国公家早前与凌氏结过亲,她每每回到娘家,总能探听到些秘辛,便道:“如今长安城里到处都是皇亲国戚,若是姓凌,又在东宫任职,那必是很亲近的宗室。要是知道名字就好办了,可以托人打听打听。”
反正没有盐,卤也好,太子近侍很不错,日后太子一旦登基,人家少说位列公侯。
在座的几位阿兄发笑,“咱们家幸好只有三位女郎,否则可要愁死人了。”
居上也很不愿意大家围绕她的婚事讨论不休,忙给左右的妹妹们夹菜,“玉龟,你吃这个……玥奴,要汤饼么?”
这时李夫人慢悠悠说起,“我昨日去西市,遇上千牛将军的夫人,同我提起了二娘。”
正吃汤饼的居幽听母亲点了自己的名,纳罕地抬起眼来。
众人都望向李夫人,顾夫人问:“怎么?要说合亲事吗?”
李夫人笑道:“倒也不是挑明了说合亲事,只是说起京兆尹的长子,说那小郎君聪明好学,为人宽厚什么的。”
居幽不太乐意,对她母亲道:“阿娘,我年纪还小。”
她母亲却道:“十岁,不小了。”
“可大庸朝起女子都晚婚,阿姐不是须满十岁才嫁入东宫吗。”
反正也不是什么上纲上线的事,杨夫人见她不高兴,就也没有再多言。
第二日居上让人把东西全搬上了马车,一路赶往修真坊。这次可以直到坊内了,车马停在门前,居上隔着坊墙招呼:“存意!存意!”
两个月没见的高存意,倒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潦倒,至少人上去很整洁,不过清瘦了不少。听见有人叫他,匆忙从屋里出来,一见是她,顿时高兴不已,忙到门前接过包袱,笑着说:“长久不见,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吗?”居上挎起两个包袱进门,边走边道,“原本早来你了,可惜那天刚出坊门就被逮住了,外面管很严,后来轻易不敢来。这次也是事先向左卫率府报备了,才能这样大摇大摆进来。”放下包袱后又回身打量他,“你没有好好吃饭吗?还是他们在吃食上克扣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高存意摇了摇头,苦笑道:“关在这种地方,就算山珍海味也吃不下。”
居上只得安慰他,“事已至此,就开些吧,饭还是要好好吃的,否则伤了身体,还得让他们派医官来诊脉……药这种东西,少吃为妙。”
因为你不知道人家会在那黑乎乎的汤汁里动什么手脚,先帝就是这么无缘无故没的。高存意知道她关心他,心里便升起融融暖意来。且自己被禁足在这地方,除了那些送饭的卒子,一个人也见不着。今日她来他,仙子从天而降一般,怎么不让他高兴。
于是接过居上从包袱里掏出来的东西放下,把她的手合进掌心,温存追问:“这段时间你在外面好不好?可有人因为咱们的关系为难你?”
居上抽出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放心吧,至多提亲绕开我,没有人刻意为难我。”
高存意听了,满面愧疚,“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因为我,你何必受这委屈。”说着趋身,抱住了她。
软软的姑娘,拥在怀里能驱散心头的阴霾。
他把脸埋在她肩头,喃喃说:“殊胜,我心里苦……太苦了……”
搬运东西刚迈进门的药藤见他们这样,顿住了步子。
外面天顶上响起了隆隆的雷声,要下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