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峰这样做,其实是企图消磨尽裴湘逃跑和反抗的意志。他甚至还打算通过这种时而恐吓时而关怀的手段——就像驯兽那样,让年幼的裴湘产生一种错觉,就是作为一个无助脆弱的孩童,能吃饱穿暖不受打骂已经是幸运至极之事,如果没有宋濂峰的照顾,她一定会吃尽苦头。
换句话说,只要裴湘听话懂事,并且依赖信任他,那宋濂峰一定会在这个人心险恶的红尘世间好好保护她……
对于宋濂峰的这些念头与手段,裴湘一开始是没有多少感觉的。
她就是觉得宋濂峰这人大概天生衰运,所以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凄苦倒霉之事。好在这人也算有些自知之明,知道是他自己命中带衰才连累了她,所以每次遇到不好的事情之后,他都会买些好吃的来赔礼道歉。
但是说实话,裴湘并不怎么稀罕这些补偿。
虽然那些酱肉烤鱼和糕点果脯之类的还算可口,可她注定是要掌管沈家厨房的贤惠姑娘!如果这次不被突然拐带出来,从马场回去后,她娘就会允许她学习烹饪厨艺了。届时,一旦她成功占领了家里的厨房,还不是想吃什么都能吃到什么吗?
裴湘想,谁在乎宋濂峰的这点赔偿呢?况且,好好照顾她本来就是宋濂峰应该做的,她勉强不挑剔就已经很善良了,难道还要心生感激吗?
“算了,既然现在还能吃饱穿暖,那我就慢慢筹划怎么逃跑吧,”裴湘一边啃着宋濂峰亲自猎来又亲自烤熟的野兔腿,一边心平气和地想着,“我不能仓促行事,以免引起倒霉鬼的警觉心,逃跑之事最好一次就成功,否则会越来越难。哎,不过,说不定不等我找到下一个离开的好机会,宋倒霉鬼他自己就先被抓起来了……”
裴湘轻轻眨了眨眼,脑海中划过中午时远远瞥见的城门前官兵严加审查的那一幕。她莫名觉得江宁织造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官兵们加大了搜查力度,并且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雷声大雨点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总不能我爹一夜间就平步青云当大官了吧?”裴湘津津有味地吃着烧烤,同时在心里轻轻摇了摇头,暗道,“我又在胡思乱想了。哎,我们沈家二房……与其指望我爹他支棱起来继而光耀门楣,还不如我将来女扮男装考状元,或者像花木兰那样立战功当将军呢……”
此时,同心情还算轻松的裴湘比起来,火堆对面的宋濂峰则一脸凝重阴沉。他今晚之所以不得不在郊外露宿,就是因为原计划今天要途径的城镇突然严查起来,使得他不敢带着裴湘靠近城门一带。
“到底发生了什么?”宋濂峰心里和裴湘有着同样的疑惑,“怎么一下子就加大了搜查力度?要是之前一直如此,我肯定无法顺利离开南边的……算了,明天再看看情势吧,顺便去找道上的朋友打听一下状况。呵,若是一直如此森严,那我……干脆就不远走他乡了,而是再次折回江宁去。这么多天过去了,江宁城附近说不定已经没什么人搜查了,反而周边的城镇村落会更加危险……”
裴湘自然不清楚宋濂峰心中的隐约打算。蜷缩在火堆旁迷迷糊糊睡了一宿后,她就被宋濂峰带到了一户坐落在半山腰的猎户人家。
随后,她被宋濂峰关在屋内,屋外则守着一直低头修理弓箭的沉默屋主和两条大黑狗。而宋濂峰自己则匆匆离开了,打算去打听一些内情。
屋内,暗自掂量了一下自己和院子里那个成年猎人以及两条黑犬的武力值,轻松解开手腕上绳索的裴湘遗憾地鼓了鼓脸颊,心知自己今天依旧要按兵不动。
“不过……打猎人的家中,总该能让我找到些今后可以用得上的工具吧?”裴湘依旧坐在原处不敢轻举妄动,但目光却一直在四下搜寻,同时心中暗忖,“要小巧的,不起眼的,方便藏起来的,丢了也不会引起屋主怀疑警惕的,还要我能伸手够到的,免得让屋外的人和狗听到可疑响动……”
专注做一件事,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就在裴湘终于小心翼翼地藏好了她觉得以后可能会有用的物品后,外出了小半日的宋濂峰回来了。
他从后院翻墙而入,又猫着腰绕行到了前门的台阶下。从始至终,那两条威风凛凛的黑狗一直没有对宋濂峰叫唤,可见它们已经把宋濂峰当成了无害的熟人。
宋濂峰先在猎户同伴的肩头轻轻拍了拍,示意暂时安全,然后才推门而入。
当他看到被捆住手脚并且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裴湘后,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又略显狰狞的奇怪复杂表情。
“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曹寅那狗贼的亲生女儿!哈,看来当初留你一命确实是对的。”
裴湘:……???……
——你们这些大人能不能别总是讲鬼故事吓唬单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