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2 / 2)

“……那天晚上我没有选择你,我放弃了你。”

“我知道。”

他都知道。

伸出的手悬停在半空中,没有收回。

沉默亘立在二人之间,如同流淌的乐章在这里戛然而止,留下空白余韵。随后衣服布料窸窣摩擦,姬野凌从椅子上起身走了过去。脚步轻巧,灿金的瞳孔眯成一条细线,像竖着尾巴凑近的野猫。

指尖轻轻搭上了温热手掌。姬野凌抓住他的手,紧紧一握,复而松开。

“所以你也无需选择我。”

他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下一秒他被诸伏景光牵拽一把,拉入怀中。姬野凌最近又瘦了不少,双侧肩胛骨凸起硌人的弧度,即使是诸伏景光也能轻而易举的展臂抱住他。

柔和淡漠的声音在耳边轻叹。

“所以我们都会放下,都向前走。我不会再想起你,而你……”

姬野凌屏住了呼吸,他听见两颗心脏交错跳动的声音,一急一缓。

淡淡香味环绕着他,像是澄澈干净的水,又像是邻居家栽种的探出墙头的绿箩。

“在为自己身上的罪付出代价后,在新的生活里,你会选择正确的行为,会有交付真心的勇气,会建立真正属于自己的羁绊。”

“下一次,你不会再将事情搞砸了。”

这是诸伏景光对于julep不算祝福的祝福,也是告别。

按照以前没有说出口的约定,他本该是那个在新的生活里迎接他的人,他会握住他的手,作为引路人,指引着他去往崭新的生活。

只是,他们已经不再合适。

所以诸伏景光最后能做的,就是借给他一点勇气,在他茫然而未知的未来里,留下一盏映亮前路的路灯。

“好。我答应你。”

姬野凌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响起。

“所以,别怕……”

“我也答应你,会把乌丸莲耶带回来。”

带着枪茧的温热手掌在姬野凌后脑安抚的轻拍两下。

——“前路漫漫,不要害怕。”

*

东京市区

圣诞夜的街头人群熙熙攘攘,叮叮当的圣诞赞曲在商场广播里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播放。

“唉——不过最近寿司店的协田师傅最近都不在呢,难得收了一个徒弟。”

毛利兰和柯南合力艰难搀扶着跌跌撞撞的毛利小五郎。避免他撞到街上的路灯杆。没有一个人想接这个醉鬼的话。

“柯南抱歉哦,明明说好吃完饭,大家一起去广场,可是爸爸又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

毛利兰冲柯南歉意的笑了笑。

“——没事。”

柯南仰起脸摇了摇头,海蓝的双眼里倒映着璀璨星光与低头冲自己微笑的女孩。

最后一次了吧,用这个身份和她一起度过的圣诞节。

说起来,以前都是俯视的角度,从来没注意到仰视的角度下,兰的耳垂下方有一颗小痣呢。

他漫无目的的发散想着。耳机的通讯频道里一片熙熙攘攘的忙碌。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毛利兰把一侧头发撩至耳后,笑意盈盈的歪头看了过来。

“不不不——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柯南噌噌噌往后退了几步,火烧一般的红晕直接从侧脸蔓延至了脖子。

感觉柯南刚才吃饭时神态有些奇奇怪怪的,是有什么心事吗?

将喝到酩酊大醉的毛利小五郎扶回自己的屋子后,毛利兰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柯南的房门。

房间里安安静静,空无一人。柯南常玩的足球还靠在墙角。

最中央的书桌上平躺着一张精美的深蓝色音乐贺卡。上面稚嫩的笔迹写着“送给毛利兰姐姐”。

毛利兰似有所觉的拆开了它,雪花碎屑和叮叮当的八音盒音乐在亮着暖黄灯光的小屋中响起。

【小兰姐姐,我去阿笠博士家参加圣诞派对,今晚睡在那里不回来了,所以想提前把准备好的贺卡送给你。】

【祝小兰姐姐圣诞快乐,天天开心。】

【对了,新一哥哥刚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明天会来找你过圣诞节。】

信纸右下角,柯南在自己名字落款的旁边画了一个圆框眼镜的图案。

城市另一头,

柯南从明黄色甲壳虫上跳下来,伴随着身后阿笠博士注意安全的嘱托,踏着滑板冲进屹立在夜色下,灯火辉煌的东京国际机场。

往日熙熙攘攘,人流涌动的机场大厅现在空无一人。所有柜台窗口关闭,蓝色警戒线挡住了大部分的出口。红色的业务办理已停止字幕反复滚动在电子屏上。

警察在门口疏散拦截群众。早早有记者堵在警戒线外,长枪大炮的相机架起,镜头对着机场外围。

柯南心脏重重一沉,出事了。

放在后兜的手机振动两声后,自动接听。

“工藤新一,你现在在机场吗?”

灰原哀清脆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来。她调大了电视音量,伴随着新闻播报的声音。

“东京国际机场发生恐怖袭击事件,所有航班已经取消,请各位公民远离该区域………

有警察发现了柯南这只漏网之鱼,面色严肃挥着手过来驱赶他离开现场。

一只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轻轻托住柯南的后背,抵住他向后退的趋势,来者从柯南身后的阴影里缓步走出。

半阖的警官证明,从半空中一晃而过收回。

“公安特派,他是我带过来的人,让我们过去。”

警察愕然抬眼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身姿笔挺瘦削,压低的鸭舌帽和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面容,只剩一双形貌姣好的眼睛露在外面,清俊凌厉。

柯南抬头望着这道身影,一句未说出的姬野哥哥就此熄了声。

犹豫片刻后,警察侧过身,让出了身后的警戒线。低声提醒他们。

“从地下走,摆渡车,T2航站楼。”

姬野凌微微点头致意道谢,转身大跨步的冲下已经停止运行的步梯。

亮着明白灯光的地下摆渡车里空无一人,姬野凌拎着手中的公文包踏入车厢,随便找了一个空座坐下,柯南保持了一定距离,坐在他对面。

一句犹豫很久的“姬野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问了出口。

当初的行动会议他也有参与,在所有人的安排里,姬野凌都不可以走出那座地下掩体。

可现在他独身一人出现于此,让柯南怎么能不警惕。

姬野凌单手支住额角揉了揉太阳穴,眼中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倦意。随即强打起精神。

“出事了,我就来了。”

“我在等你,我需要你帮忙找一个人。一个不知道相貌年纪特征的人。我会给你创造机会。”

柯南愣住了。这个要求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可他随即反应过来,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乌丸莲耶?”

姬野凌抬眼对他赞许地笑了笑,眼睛轮廓弯出柔和的弧度。

地铁启动,渐渐加速,窗外浓郁黑暗在尖厉风啸中倒退,车厢里的灯光明明灭灭。

“是他,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他慢悠悠的说道。

——因为无论如何,无论我们怎么做,只有你才是这部动画的主角,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你铺就前路。只有作为主角的你,才能让动画迎来迎来真正的完结。

姬野凌微微前伏身子,盯住了柯南的眼睛。眼中流露出迫切恳求的意味。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我们都只有这一次机会。”

——最后一个世界,走到连载结局的动画。系统已经没有了,不会再有下一次的世界迁越。

“如果今天就能结束这一切,如果你能回到正常的生活里……”

“新一君,你想拥有怎样的未来?”

光与影的空隙间,姬野凌的面容看起来格外不真实,他对着柯南微笑,像是老电影中淡出的画面。

“………”

柯南哑然沉默片刻后,一个设想过无数次的答案脱口欲出,姬野凌却抬手阻拦了他要说出的答案。

“不是现在,不是说给我听。”

“嘘——”

他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无论怎么说,谢谢你,小侦探。”

看着柯南疑惑的璨蓝眸子。姬野凌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眼神清亮。这一刻他陌生而遥远,不像柯南所熟知的任何一个人格。

“谢谢你给我的宿命做出一个了结。”

地铁渐渐减速,T2航站楼的提示牌从车窗外一闪而过。前方停泊站亮起的灯光刺眼。

二人走出车型,姬野凌抬手揉了揉柯南的脑袋,留下一句带着笑意“交给你了,小侦探。”转身去向与柯南相反的航站楼出口。

柯南在原地沉默片刻,他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姬野凌好像早就已经到了,他是特意在等自己。

为了和自己有刚才一刻独处的时间。

为了对自己亲口说一句谢谢……?

可是为什么呢?

……

半小时前,东京国际空港。

在机场广播响起因为大雪天气,跑道结冰,所有航班起飞时间后延的通知时。

独立贵宾室里几个身穿西装,身材壮硕的人不安的站了起来。其中一人凑近了轮椅上戴着呼吸面罩的老人,伏身说了几句。

昏昏欲睡的老人掀起褶皱的眼皮,一抹精光从瞳孔中射出。这不该是一个老的快要死了的人应该拥有的眼神。低声吩咐了几句,几名不同年纪的人四散而去。

其中一位吹着泡泡,头发染的五颜六色的青年,找到附近的一位机场工作人员,提出自己的要求——他们的专机拥有最先进的设备,驾驶员的技术也优异到不惧怕这种天气。并且专机上有病人等待去往外国接受药物治疗,情况危急。

工作人员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和煦笑容,态度良好的又将敷衍的车轱辘话重复了一遍。

青年了然的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客气的道谢。在转身离去的瞬间。猛地回身,手臂挟持勒住面前工作人员的脖颈。小臂肌肉隆起可怕的弧度。,一瞬间卡死了她的咽喉。

咔嚓——

黑洞阴森枪口指在她的太阳穴上。

他遵循刚才boss的吩咐,找到一位工作人员试探说辞,如果依然不能离开,就是依然拒绝他们离开,那么就是他们的身份暴露了。目前的停止起飞通知只是为了困住他们的杀局。

那时他们就要采取最后的“非常手段”了。

Boss的预测果然是对的。青年阴森冷笑着。

下一秒,咧开的嘴角僵在了脸上,他的身躯在半空中旋转,随后一记沉重膝击落在他的腹部。巨痛传来,身躯咣当坠地。

佐藤美和子淡定起身,从后腰摘下手铐将青年双手反扣在身后。摘下用以伪装的制服帽,掏出对讲机汇报道。

“组长,上钩一个,他们果然按耐不住了。他们的人是从二楼的a112贵宾室出来的。”

“收到,做的很好,我们现在就到。”

诸伏景光温和的声音响彻在通讯频道里。

不知不觉间,警视厅的人已经悄然渗透掌控了机场。

匆匆的脚步声响起,蹲伏在贵宾候机室门口的特警比了个战术手势,哐的踹开了门,身后的人一拥而入。枪口所指的门后是一片空旷,没有一道人影。

“他们已经提前撤离了。”

对讲机中传来特警的汇报。

就在这时,佐藤美和子身下扣着的青年桀桀怪笑起来。

“来不及了,你们阻止不了我们。”

偌大的航站楼在下一秒陷入了浓郁纯粹的黑暗里,却并不是全然的暗。远方高架桥上辉煌的灯火如同散在黑湖里的星光,星星点点的映亮此处。

停电了——

散落在航站楼里的乘客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

机场广播在这时突兀响起,婉转悠扬的提示音过后,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响彻在航站楼每个角落。

“各位乘客,晚上好。”

“原谅我稍微耽误你们一些时间,请你们向窗外看。”

人群顺着惯性,下意识听从广播里的命令扭头看向窗外。

落地窗外是沐浴在苍茫夜色下风平浪静的停机坪。数辆大型客机井然有序停泊在内。

下一秒,山摇地动,整座占地面积颇广的航站楼都在摇晃。一辆辆客机在他们眼前接连化作燃起的火球,烟雾直冲云霄,钢铁残骸四散崩裂。

人群滞愣了三秒之后,恐惧的尖叫如潮水般蔓延开。

——一场爆炸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广播里的老人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但是这座航站楼里现在可是有着足以将这里夷成平地的炸药。”

“我的要求想必警视厅也知道。”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必和我这样的罪犯合作,这也意味着,你们放弃了这座机场里所有民众的性命。”

“选择……用我的性命来换他们的命……”

“换取……你们的功绩。”

“我给你们30分钟的考虑时间。”

广播中的话语戛然而止,人群的嘈杂声在同一时刻如潮水般嘈杂蔓开。

最后一句火上浇油的话,将警视厅顷刻间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在被困民众的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无论警视厅后续采取什么行动积极解决事件,民众心里都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更稳妥的方法。

一直和诸伏景光保持通讯的海上行动队也听到了这边发生的状况。

赤井秀一也皱起了眉,面色凝重。

“麻烦了。”

怀疑的种子从这一刻开始被埋下,后续无论警视厅采取什么行动,民众都不会相信他们。

“是飞机检修师有问题。”

安室透第一个反应过来。既然乌丸莲耶决定了从机场撤离,那么机场里必然安插了组织的人手。

而飞机检修师,是最有机会动手脚的人。

“有办法把机场广播频道给切断吗。”

诸伏景光问向姬野凌。

当务之急,是先切断他与民众的直接联络。让乌丸莲耶不能继续煽动民众情绪。

“没有办法。刚才短暂的停电故障,就是他们将机场电网和外界切断了。现在使用的是机场内部独立的发电装置。同时所有网络连接也断开了,我现在无法掌握到空港那边的情况。”

姬野凌看着屏幕上不断重复跳出的连接失败,皱了皱眉。

“或者我亲自过去,给我一个接触内部网络的机会或许有办法。”

频道里静了下来。将姬野凌放出去,无疑就是驱狼吞虎。上一次的失败历历在目,这一次呢?

是放手一搏还是固守原则。每个人都在心中斟酌。

“让他出来,零。”

率先出口的还是诸伏景光。他并不是以一种商量的口吻说出这件事,而是不容反驳的决定。

“多谢。”

频道另一边,姬野凌似乎笑了,话语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电子门锁发出解锁时的悦耳声音。

轻巧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带起一连串回音。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了。

这座牢房困不住他。最开始他就能够轻而易举的走出去。

姬野凌会在里面,只是因为他还愿意遵守与他们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