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门想到内侍的
交待,为难地道:“皇后娘娘,官家下了令,小的不敢违啊!”
邢秉懿见状,只得道: "你在外面等着吧,我进去唤她。"
小黄门应是,邢秉懿急匆匆走了进去。赵金铃刚换洗了出来,赵佛佑还在等她,斜倚在床头看书。
看到邢秉懿进屋,赵佛佑忙下了床见礼,问道:“娘娘这么晚,怎地还没歇息?”
形秉懿挥手斥退宫女,亲自从床尾拿了衣衫上前,一边往她身上套,一边提醒道:“官家要见你。大娘子,你向来聪慧,不用我多说。等下见到官家时,你得喜,喜!"
赵佛佑呵呵笑起来,讥讽地道:"丧事喜办,我知道。"
邢秉懿手下一停,抬手扶着她瘦弱的双肩,严肃地道:“你既然知道,就必须喜!大娘子,你若没那本事,就不要强硬,除非,你真不想活了!可你能活着,是二十一娘拼了命换来,你得想想,值不值得!”
赵佛佑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邢秉懿急得不行,无论如何都不放心,道:“不行,我得与你一起去。”
赵金姑扎着手在一旁,惊惶不安。邢秉懿没功夫宽慰她,与赵佛佑一起去了赵构寝宫福宁殿。
福宁殿的火笼,在风雨中摇晃,青石地面上的水光,跟着昏黄的灯光一起荡漾,让人眼晕心烦意乱。
刑秉懿悄然用力握了握赵佛佑冰凉的手,无声提醒,领着她进屋请安。
赵构洗漱之后换了身轻便常服,晚上多吃了酒,白胖的脸上挂着两坨红,眼眶也红着。
斜倚在软囊上,不悦盯着与赵佛佑一起进来的邢秉懿。冷哼了声,眼神最后停留在赵佛佑身上。
这个女儿他极少见,她那双眼睛,太过深沉,仿佛能看穿一切。让他无端感到恼怒,心生不喜。
而且,每每看到她,总会无比遗憾。若她是儿子,那该有多好。可惜,他连生了五个女儿。
民间有种做法,若是想要个儿子,或女婴溺亡,在她头上打钉。或埋在大道上,让万人踩踏等等手段。使投胎的女婴,再也不敢来,以后就能生儿子了。
赵构有点后悔,当初没这般做。若能溺亡几个,后面的女儿,就能变成儿子了。
一想到这些,赵构心里的厌恶就多了层,冷冷质问道:“你
又病了?大好的节庆,为何不小心些!听说你不要宫人伺候,平时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你是公主,规矩上却一窍不通,从明日起,你跟着教养姑姑好牛学习,可知道了!"***外**灯王子习,可知道了!
赵佛佑垂着头,许久都没做声。邢秉懿不由得急了,陪着笑脸道:“官家,明日我会亲自看着,安和懂事,一定会学好规矩的。”
赵构怒道:"你让她自己答,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哑巴!"
赵佛佑努力压抑,含糊着回了声知道。
赵构听得怒不可遏,怒斥道:“你的规矩呢,竟连如何答话都不知了!”
赵佛佑胸口的那团火,终是控制不住,轰然升腾。她缓缓抬起头,清脆而坚定地道:“不!”
邢秉懿一下就急了,赵佛佑看似温吞,却向来倔强。果然,她这倔脾气又犯了。
赵构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怒吼道:"大胆!"
赵佛佑挺直瘦弱的脊背,直挺挺站在那里,一字一顿道:“我不学规矩,我要与赵瑗,赵瑞他们一起,跟着太傅读书!”
赵构眼前一黑,捂着胸口,不断喘着粗气。一脚踹到面前的案几上,上面的杯盘碗盏,哗啦啦滚落在地。
赵佛佑藏在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声音虽带了丝丝颤音,口齿却很伶俐,一迭声道:“我为何不能与他们一样,跟着太傅读书!”
她不顾地上碎瓷片,扑上去跪了下来,哀哀乞求道:“爹爹,我是你的亲身女儿,你的亲生骨肉。你的江山社稷,为何要传给别人?我比他们哪里差了,他们能行,我也能行。爹爹若不信,就让我们一起读书,最后考试比试。我若比不过他们,我甘愿认输!”
刑秉懿望着赵佛佑,她想上前去劝,去拦着,双腿却似有干斤重,无法动弹。
赵佛佑的那腔不甘心,冲得她心碎裂般疼。
她们都经历过无拘无束,能与男儿那般,恣意洒脱,如何真正能被困在深宫后宅里。
赵佛佑停了停,哭道:“爹爹,姑母的本事你都看到了。她那般厉害,我也能学,也能与她一样。爹爹,你看看我啊!”
贺兰山下,银白的天地中,偶尔点缀着其他颜色。给苦寒的深冬,带来了几分生机活力。
小
年夜来临,黑山军司里欢快又热闹,尤其是伙房中,从一大清早就开始杀猪宰羊。
大锅里煮着的肉咕咕响,冒出来的雾气,在屋子里漂浮,露道地往人鼻中扑,香得人流口水。
“走开走开,别来乱转,赵统灯巾吩咐了,伙房中闲人不得进入!”伙夫长不怕冷,穿着薄衫,站在矮凳上。双手握住铁锹般大的锅铲,在锅里搅动,不时大声驱赶闻着肉香来的兵将。
听到是赵寰的命令,兵将们咽下口水,笑嘻嘻嘻开了: "反正每人都有,再等一等就是。"
“鞑的羊,真是香啊。”
“西夏的羊也一样香!”
“什么西夏,如今都是大宋的江山了!”
“本来就是大宋的江山,被西夏人抢了去,如今还了回来而已。”
“那是以前大宋弱,若不是赵统帅,西夏能还回来?这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揍得他李氏不得不还!"
“可不是,打得西夏害怕了,鞑鞋跟着也害怕了。克烈部先前还不知死活,要替西夏出气,杀得他哭爹喊娘,赶紧送上赔礼。这奉上的羊,吃起来,肯定格外香!"
兵将们说笑着回了营房,贺兰山蜿蜒的山路上,几点黑色的人影,衬着白雪很是显眼。
贺兰山主峰高耸入云,山脉连绵起伏,山势险要。上山的道路,经过从汉时到如今无数商队的翻越,已经算得平坦易行。
赵寰与吴珍徐梨儿几人,慢慢爬到了山顶。她微微喘着气,在背风处停下,跳望山下的黑山军司。
黑山军司本来就不大的城池,在山上看下去就更寒酸了。偶尔经过的行人,如蜉蝣般渺小。
在山的另一面,是西夏的王陵。
吴珍遥望那一座座陵墓,偷偷瞄了眼赵寰。她严令不许动这些陵墓,还吩咐他得严加看管,经常派兵丁去巡视。
赵寰说:"这些陵墓,都是留给后人的见证,谁都不能去动!"
吴珍不懂这些如何能算见证,照他的想法,西夏李氏可恶得很,就该掘了他们的祖坟才解气!不过赵寰的命令,他想都不想就从了。
红彤彤的太阳,往西边斜去。山川河流,在光下熠熠生辉。
先前赵寰要上山,吴珍还担心下
雪路滑,想劝她别冒险。
赵寰拒绝了,她道:“游牧部落强悍得很,翻雪山不过稀疏寻常。在黑山的驻兵,在冬日翻山越岭,是必备的本事。以后要操练起来,定不能懈怠!"
突然间,吴珍体会到了赵寰为何要上山的另一重用意。将一切踩在脚底的豪情万丈,就是再累都值了。
吴珍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此生能站在这贺兰山巅上,一览众山小,真是畅快!”
徐梨儿极少爬山,她还在不断喘气,却快活得想要大叫,跟着吴珍那样笑,大声吼道:"畅快!”
赵寰笑看着两人,指着天边的太阳,道:"太阳要下山了,上山容易下山难。你们快来,我们好生琢磨下鞑草原,思考下如何布防,好早些下山去吃酒。”
吴珍与徐梨儿两人呆住了,感情赵寰不是为了爬山,她是在防鞑鞋。
鞑鞋的厉害,吴珍徐梨儿他们不明白,赵寰却清楚不过。
蒙古的铁蹄,曾踏碎了南宋的河山。
赵寰神色惆怅,这草原一望无际,实在是太辽阔了。她的兵撒进去,跟一把米撒在伙房的大铁锅里—样,半粒米饭都捞不出来。
鞑靼向来骁勇好战,加上人马壮实,蒙古马赫赫有名。
压住不住他们的成长,她要想个办法,让他们互相牵制,不能─部独大。
赵寰记得铁木真或吉思汗,起初投奔了克烈部,最后成长壮大。
成吉思汗还要几十年才会出生,成长之后,被推举为可汗。
赵寰知道天纵奇才,无论如何都会长成他本来的模样。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江山,赵寰难得迷茫了刹那,很快就恢复了坚定。
她就算守护不到那一日,她也要给后人留—道坚实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