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侯感到自己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以至于头脑都有些混乱了。
瀛洲主陆文昭何等高傲,这么些年下来,就算身在蓬莱,他也对陆文昭的不好相处略有耳闻。蓬舟还总拿这事跟他阴阳怪气,说什么要是当年去了瀛洲,随侯一定已经被创成三截蛇了,又说瀛洲现如今冰天雪地,随侯一去就得冬眠。
种种说辞,令蛇害怕。为报蓬舟吓他之恩,随侯特意罢工三年,专心致志瑟瑟发抖,拒不处理蓬莱的公文。
蓬舟:“……”
蛇爷爷!他错了!
可是这样高傲的陆文昭,却长久驻足凡间。看他与恩人的熟人程度,恐怕已经相识了很久,甚至像是……一直守着。
陆文昭到凡间来,是为了什么来着?
哦,为了找星主。
找到星主了吗?
哦,商歌好像提过,似乎找到了。
可是这与恩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哦,恩人可能是星主。
随侯:“……”
随侯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这个结论,他的尾巴尖就忽然翻上来,戳了戳他的脑壳。随侯疑惑地转过头,只见他的尾巴正在空气里乱舞,像一个不能说话的人在疯狂比划。
见随侯还是呆呆的,尾巴急死了,干脆直接开始行动,拖着蛇头以最快速度爬上书架背面,在一格木头框架后面捋平了,尾上头下,大气不敢出。
随侯:“……”
他的尾巴一向比脑袋聪明的,下半截蛇身也比上半截聪明的。尾巴突然带着脑袋藏起来,是有什么危险情况发生了吧。
果然,下一刻,陆文昭从静室里缓步走出。
陆文昭虽未在四周察觉到其他仙人的气息,可他仍然记得先前陆空星身上若有若无的鸟毛味。这次他离开数日,或许会有什么仙人精怪趁虚而入,得好好查查。
随侯贴在书架后,一动不敢动。
陆文昭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他挑剔地打量一番阴冷黑暗的书库,用仙术通了风,降下空气中的尘埃,这才转身,又回到静室中去。
贴在书架后的蛇这才松口气,重新耷拉下来。
随侯昂起脑袋,从书籍排列的缝隙中向静室方向偷看,他吐出蛇信,捕捉到四散开来的仙力的气味。不知陆文昭做了什么,静室方向上,紫气袅袅腾涌,昭示着其中之人尊贵的身份。
——是星主。
——恩人真是星主。
竟然如此。
果然如此。
静室之中,陆文昭见陆空星睡熟,才伸手从他腰间解下那枚碧色玉佩。他对光看了一眼玉佩上勾勒出的峰峦白鹿的纹样,这些纹路已经有些黯淡了,他在玉佩上施加的仙术会被不停磨损,毕竟——
他是想掩盖紫微星的光啊。
但这样遮掩起来,果真安全,这段时日竟没有任何仙人精怪找上陆空星,这让陆文昭深感满意。于是趁陆空星休息,陆文昭从他身上取下玉佩,又加固了一次遮掩的仙术。
施完术,玉佩眼见着莹润许多,金银纹路也愈发明显。陆文昭将玉佩挂回陆空星腰际,细细端详,又觉得色泽太艳,于是取下来,慢慢调整玉的成色。
又挂回去,看看,再取下来,调调。
在这种与陆空星相关的小事上,他向来乐此不疲。
他调整得仔细,可苦了其他人。不说商歌远远看着紫气冲天又消失又冲天是个什么心情,不眠不休做法七日的徐元符从高台上踉跄下来,第一眼就看到了犹带病容的丹砂。
他一挑眉。
“病大好了?”
丹砂顿时哽咽,要不是仙师托人将他带到太医署去,他哪里能第一时间喝上对症的药,恐怕几日就得死了。
“已经大好了。”他哭着答道,“多谢仙师救命。”
“怎么谢我?该谢谢柳太医,也该谢谢九殿下,跟我有什么关系。”徐元符摆手,丹砂突然双目圆睁,抬起一只手,颤颤巍巍指向他。
“都说了不该谢我,要谢就谢……”
徐元符话说到一半,被丹砂“嗷”一嗓子打断。丹砂拼命指向他腰间位置,大病初愈之下,几乎喘不上气来,更别谈说话。
“罗罗罗罗……”
唤猪呢,还啰啰啰……徐元符一边翻白眼,一边顺着丹砂指的方向看去,很快,他的眼睛也睁圆了。
他挂在腰间的寻仙罗盘,又震动了。
徐元符霎时间呼吸紧促,此时已经来不及开望气之术看具体方位了,他一把抓下罗盘,哆哆嗦嗦捧在手里,眼睛紧盯着转来转去的指针,只等指针指出一个方向。
仙人!他终于又寻到仙人踪迹了!
在徐元符激动的注视下,指针疯狂旋转数周,然后——
不动了。
徐元符差点踉跄栽倒在地上,幸好丹砂搀扶了他一把。他彷徨地看着罗盘,仙踪难觅,展现的时光如此短暂,他竟就这样错过了!这一错过,兴许就是错过一辈子!
徐元符满心绝望,捧着罗盘的手就要无力地垂落,忽而,平静下来的指针又开始颤动。
仙踪又来了!让他看看究竟在何……
指针停止转动。
徐元符:“……”
指针又开始转动。
指针又停止转动。
徐元符木然注视着罗盘,在最后一次转动后,罗盘彻底悄无声息,仿佛死了。
徐元符:“……”
他气得对着空气打了一通王八拳,七日来强自支撑的一口心气彻底散了,徐元符抱着罗盘,萎靡倒地。
没指望了。
又没寻到仙人。
有仙术加持,陆空星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再度醒来,已经是精神百倍。
陆文昭已经不在此处,估计是去准备晚间的仙术授课去了,只不过陆空星发觉,自己腰际的碧玉佩变得更加鲜亮,想必是陆文昭在他熟睡时做的。
他一身轻松地从书库中走出来,也巧,柳妙也在这时苏醒,打着哈欠,一副没睡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