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她刚刚起身便是一阵晕眩,险些摔倒。

身子被拖住,耳边是慌乱的呼吸,夜间寒露霜雪的冷气驱散了酒意。

姜佩兮挣扎着要去捡碎片。

“我来捡。”身后的声音告诉她。

姜佩兮转头看他,她的唇瓣麻木,吐字含糊:“要完完整整,我的,不许少。”

周朔面上现出惊慌,在袖子里摸了半天没摸出来帕子

,只能无措地屈指擦过她的面颊:

“别哭、别哭,不会少的,我会小心捡。”

姜佩兮撇过脸,不再看他。

周朔不敢放手,只能和她商量:“先坐下好不好?”

“我就要站着。”

“站着会挡住光,我会看不见镯子。”

姜佩兮挪了几步,拉着周朔稳住身子慢慢坐到蒲团上。

她没有老实的跪坐,屁股挨着蒲团,双手抱着膝盖。湿漉漉的眼睛固执地盯着地上的碎玉,专注迷恋。

周朔蹲下身将碎玉捡到手里,有几个大块的,还有许多细小的玉屑。

“哝,帕子。”

周朔抬头看她,醉酒后刚刚哭过的眼睛红彤彤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伸手接过帕子,将碎玉裹到帕子里,又低头找其他地方的玉碎。

亮光在眼前一闪而过,换着角度,周朔找到了迸到窗下碎玉。

他弯腰将那一点玉捏到手里,放到手心的帕子里。

窗下的月光格外清亮,照亮了大块的玉。

迟疑着,周朔将手心的玉调整角度,又将两块拼凑在一起。

他看清了上面的字。

[瑾瑶在心,议之不忘。]

周朔又找了半圈,没有再找到碎玉,才起身走到姜佩兮身前,将帕子包好了递给她。

“只找到这些。等明天侍女收拾的时候,我再关照她们什么都不许扔,然后我再一点点挑,好吗?”

姜佩兮抬头看向周朔,她没有接帕子。

周朔背着月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现在想来,今夜她任性离席,周朔不生气吗?

她抱着膝盖仰头看他,不伸手接下,也不搭理他,只试图找出他的恼怒与厌恶。

等不到回应,他慢慢弯下腰,看向她,仍旧平和:“怎么了?”

他蹲下身,与她视线齐平。

眉眼便在月光里显露出来,温柔从容,仿佛什么都能包容下。

他不能这样,这叫她怎么办呢?

姜佩兮咬住了唇,试图以疼痛让自己清醒。

周朔伸手捧着她的下颚,温和耐心:“别咬,都红了,会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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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朔一愣,看向妻子,她泪眼朦胧,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平日端持清冷的声音现在软软糯糯满是委屈。

“等明天我和主君说一下,向江陵递了消息就走,好不好?”这样的要求当然该满足。

“我现在就要回去。”

“但这得先递拜帖,不然贸然前去是失礼的。”周朔试着讲道理。

终于抓住了机会,姜佩兮撒起气:“我只是回家而已,怎么就失礼呢?”

她情绪起伏到抽噎,“我、回我自己家,为什么要、要拜帖?凭什么……”

周朔的手心已经是一片湿热,她的眼泪全被他捧在手心里。

沉默地,他一点点擦着妻子涌出的泪水。

月光下的姜郡君本该是清冷艳丽仙子,此刻却眉眼哀愁,眼眶湿红,迷蒙黯淡的眼睛里是濒临破碎的哀凄。

她是这样委屈。

姜佩兮看着周朔收手起身,向外走去。

他的手忽然离开,被捧着的下颚猝然接触到寒凉的空气。

姜佩兮把脸埋进膝盖,去躲避空气中的寒意。

厌烦了,周朔也厌烦她了。

她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无限度地包容她呢?

肩上忽然一沉,脖子被温暖的皮毛包裹。

姜佩兮猛地抬头,她看见周朔半跪在她身前,正在给她披斗篷。

“干什么?”

周朔给她系上带子,又整理肩颈的衣服,“外面下雪了。”

“那又怎么?”

周朔拉她起身,弯腰给她顺开斗篷后,才站起身看她,“不是说去江陵吗?”

“你说的。”

“嗯,我说的。”

周朔拉住她向外走去。

跨门槛时,她被绊了一下。

不过有周朔,他便不会让她摔倒。

他看着她,问她:“能自己走吗?要我背你吗?”

姜佩兮抬眼看向他,雪色与月光下。

晕乎乎的她,只看见周朔满眼的无奈与妥协,于是娇气起来:“不能。”

周朔蹲下身,姜佩兮伏到他背上,由他背起自己。

她把自己埋到斗篷里,蹭到周朔的颈脖。寂

静的雪月间,她听到了周朔的心跳。

温暖,踏实。

她醉了吗?

也许。

但是还没醉到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没有被酒支配行为。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在放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