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却是在花坞用的,天色已经大亮,若是平日这时候还能和大臣们议上两三桩事,然后下午批些折子,若是去哪个衙门巡视也可安排。然而今日谢翊却一反常态,把议事的议程换到了下午,将折子命人都先送去了花坞的花梨木大案上。
许莼过来的时候,谢翊正伏案批着折子,满桌高高的折子摞着,许莼看着有些心疼:“九哥怎么有这么多折子,内阁不能分担些吗?”
谢翊叹息:“已都票拟了不少,这些都是重要的事,都得看看。”
许莼坐在大案对面的蒲团,看谢翊批折子,一旁六顺捧了杯琉璃盏过来给他,里头盛着碧绿剔透的热茶,他一喝有些诧异:“怎么是薄荷梅子茶?”
谢翊说:“你昨晚没休息好,喝点茶开开胃一会儿吃一点清淡的便歇个晌吧。天热了,别的茶就别喝了一会儿睡不着。”
许莼笑嘻嘻双手捧着小口喝了几口,薄荷香味沁人心脾,出了些热汗,身上立刻舒爽了许多。他看这奏折还有很多,谢翊批得辛苦,忍不住道:“九哥我帮帮您吧。”
谢翊抬了抬眼皮,眼睛幽深看了他一眼:“行,你替我分一下,军务的放一边叫人送去给武英公,宗室的挑出来叫人送去给缄恪郡王把一把。”
许莼立刻摩拳擦掌,一本一本拿出来看了:“这个是闽州船厂的,请拨银子买火炮,这算军务吧?”他利索放到了一侧,又拿了一本:“这是……嗯……成安郡王王妃守寡多年,如今病重,求恩封……这是给宗室的了!”
他兴致勃勃筛选着,一旁站在远处指挥内侍布菜的苏槐简直没眼看。本来内阁早就全都分好了,皇上专门命内侍们又全都给打乱了,然后这会子又让临海侯重新分……可怜这叠折子饱经折腾,只倒腾来去。
皇上何必花这点心思让侯爷看折子呢,临海侯压根一点儿没觉得自己僭越了该避嫌,这可不高高兴兴地看折子,认认真真替皇上分忧呢,倒白费了皇上苦心积虑去他的顾虑。
要说就是年轻人精力旺盛,手脚利落。许莼不一会儿就已将所有的折子都分拣好了,还向谢翊讨功劳:“我都分好了,还把这些各部的奏折也按紧急程度都排好了。”
谢翊赞道:“好。”一边命苏槐:“先让御膳房赐一桌菜过去给军机房,然后把这些奏折都各送过去给缄恪郡王和武英公。”
苏槐应了,谢翊便将朱笔搁了,起身携了许莼的手过来,就在水榭栏边的桌案边与许莼用膳。
菜色果然都很精致,多是时鲜的蔬菜瓜果如菱角、藕片、新鲜的嫩莲子,杏仁豆腐羹,芙蓉鲫鱼等一看就是谢翊的口味的,然而又有炸丸子、菊花兔丝、烤獐子肉几样许莼喜欢的,点心有鲜虾仁馅子的馄饨和蟹肉包子,另外上了一碟松仁玫瑰玛瑙酥。
许莼一边先替谢翊夹了一筷最嫩的鱼肚子上的肉,然后才自己喜滋滋吃起来,吃得又香又快。
谢翊看他吃饭如此香,都无端也觉得有了胃口,两人悠闲吃着午膳,只见日影正中
,林鸟啁啾,水声淙淙,莲香清越,天气极清润。
许莼则一边和谢翊说话:“九哥,今天李大人一下参这么多,若是真都有罪,难道都革了?那河道州县的官员会不会都无人干活了?”
谢翊道:“各地冗员多得很,看着缺的多,其实少了地方州县一样转得过来……说不定转得更快。”
他慢慢亲自剥了青绿色的莲子,露出里头白嫩饱满的莲仁:“从前沈梦桢给你们讲前朝事,应当也讲过万历朝后期吧,当时朝廷和州县官员大量空缺……偌大朝廷仍然运转着,虽然内阁首相都苦不堪言不停上辞呈。万历是个十分有意思的皇帝,可能朝廷少管点事,百姓们反倒轻松些。”
许莼道:“沈先生是说过,说是什么‘虚君无为’,并不是很懂。不过从商贾角度来说,确实官员少点,需要打点的关节就少点……大概能懂一些。”
谢翊道:“道理差不多,只是这个度要把握,朕也没想好,慢慢试吧,管太多不是好事,不管也不是好事。”
“至于这一批官员,若是真有罪,看罪行吧,有些轻一些的,也给点改过自新的机会。”
许莼忽然又一个人偷偷笑,谢翊问他:“笑什么?”
许莼道:“我知道,九哥这机会恐怕也是活受罪吧。”
谢翊微微一笑:“怎么今天上朝也是想这些?在上边就看到你一个人站着傻笑。”
许莼道:“嗯……我是看到九哥抚谕老臣们,想着若有朝一日,我也如此蟠然白首,也向九哥请求致仕……”
谢翊笑道:“不会有这一日的。”
许莼诧异,谢翊却笑而不语,只持了金银杏大调羹舀了一勺杏仁芙蓉肉末豆腐倒在他碗中:“少吃点那油炸的,一会儿存食了。”
许莼已忘了前边说的话,只问:“这油炸菜丸子是什么?吃着好香,口味清淡又不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