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时转过头,看到白胡子趴在地上,半天都没动。
“哎,死了?”他问。
“快了。”白胡子说。
一个苍老的声音,但语气并不苍老,听着挺精神。
能在这个地方里听到不是来自自己那个空间的声音,对于邱时来说,有些诡异,带着几分像是耳鸣过后的不真实感。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白胡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邱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他:“你让我进这个屋的,你知道我要找什么,对吧?”
“你是邢必的搭档?”白胡子问。
“你是邢必的老师?”邱时问。
白胡子笑了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那就是了,”邱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儿和气的笑容,突然体会到了邢必的某种情感,裹着绝望的思念,“邢必很想你。”
“已经很久了啊,”白胡子说,“生化体的记忆不会模糊,也不会淡忘,这真是……很痛苦的弱点。”
“老师,你一直在这里吗?”邱时问,“你怎么进来的?”
“不记得了,但我只能在这里,”白胡子看着他,“在这间屋子里,这里是安全的,249进不了这间屋子,这间屋子不是常规理解的记忆片段。”
“249是什么?”邱时问。
“一个生化体的数据,”白胡子说,“以你的知识水平,可能不够时间听明白的,出去以后,王弘和
张坦可以解释给你听。”
“你还知道他们?”邱时有些吃惊。
“我知道很多没有意义的东西,”白胡子说,“这里毕竟是记忆,将军能记得的,我就有可能知道。”
“那为什么你不认识我?”邱时看着他,“我们跟将军开过视频会议,总会有一个房间里放着这些记忆。”
“你进来的那个时间点,将军不是也不认识你吗……你知道人有多少记忆吗?你记得的,不记得的,都在这里,”白胡子说着看向上方的屋顶,“像宇宙里的星辰一样多,我哪怕每时每刻都在开门,也未必能看到有你的那一段。”
“你要是在我脑子里可能简单点儿。”邱时说。
白胡子愣了愣,接着就笑了起来:“你会更复杂,你看起来应该是个敏感的孩子,敏感的人会记得的东西更多,一块石头,一棵树,一场雪,一阵风。”
一具尸体,一张脸。
可能自己脑子里的每个门后面,都有一张他曾经看过的脸。
“你要找什么密码?”白胡子问。
“实验室被锁定了,”邱时说,“我们需要把它打开,救出里面的人。”
“锁定?”白胡子皱了皱眉,“锁住了生化体吗?”
“有生化体,也有人类,”邱时说,“是不得已的自保。”
“我还可以给你按摩,能感觉到吗?从脖子往下,胸口,小腹,然后是……”
“我操!”邱时愣了愣,看着白胡子,“你能听到吗?邢必的声音。”
“我听不到,”白胡子说,“他在叫你回去。”
“邢必!”邱时喊了一声,“你能听到吗?”
“我能听到你的声音。”白胡子说。
“……看出来了。”邱时说,“您可以不出声。”
“我不出声怎么能让你知道只有我听到了,”白胡子说,“你是在哪儿上的学?教学质量不行啊。”
邱时愣了愣,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你真是他老师,没错。”
“回应他,”白胡子说,“错过了你就回不去了。”
“我……得先找到密码,”邱时开始在飘荡着的纸片里一张张找着,“我的身体状况不知道怎么样了,也许没法再来一次,我得找到密码。”
白胡子也在空中一张张地翻找着:“你知道你错过了这次机会,有可能永远回不去了吗?”
“知道。”邱时说。
“那你还……”白胡子看着他。
“我从来不想那么远,”邱时说,“我只知道我不能白进来一趟。”
“这想得算远吗?”白胡子问。
“对于我来说很远,我只想眼前。”邱时说,“走到今天,太多的人付出了太多,包括我和邢必,我不能让李风死在里头,要不全白费了。”
“死都不怕了?”白胡子从空中抓下来几张纸。
“要看跟怎么活着比了。”邱时说,“老师你有什么话要带给邢必吗
?我如果出去了就告诉他。”
“没有。”白胡子递给他一张纸。
操!老师这么绝情的吗?
“邱时,我手要往你裤子里伸了……”
邢必的声音再次响起。
操!邢必这么流氓的吗?
接过白胡子递过来的纸,邱时低头看了一眼,愣住了。
这纸上画着一个斜向的建筑,露出的底部位置上,有一个转盘一样玩意,旁边是一圈数字,下面是四组长短不同的数字。
“这就是实验室的打开方式,”白胡子说,“快记住这个装置的位置,还有刻度上的数字。”
我操!邱时震惊了,这他妈怎么记?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邱时,平时总说要操祖宗,我算祖宗吗?”
……他祖宗!
邱时迅速地往自己掌心那个口子上掐了一下,血涌出来的时候,他用手指蘸了一下,开始在裤腿儿上用血抄下这四组数字。
“邢必!”他喊,一边写一边又看了白胡子一眼,“老师你留句话给邢必吧,你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爸爸一样。”
“我不是他的老师,”白胡子说,“老师早就死了,我只是一小部分微弱的意识,他和老师有过完整的回忆,从小到大,他已经不再需要老师,记得就可以了。”
邱时看着白胡子,突然感觉到了强烈的悲伤。
“邱时?”邢必的声音变得清晰。
“我听到了。”邱时说,说给邢必听,也是说给白胡子听。
白胡子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他自己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
“拔。”王弘说。
医疗助手快速而干脆地拔出了插在邱时颈后的针,接着又拿起一支针剂注射到了邱时的胳膊里。
邱时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头晕眼花,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
他发现自己是躺着,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慢点儿慢点儿。”邢必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很近,很清晰,带着他熟悉的略微有些低沉的颗粒感。
“邢必。”邱时往旁边抓了一把,他眼前还是混乱的,看不清东西。
“在。”邢必抓住了他的手,“你没事儿了,回来了。”
邱时一下踏实下来了。
愣了两秒,随着眼前的混乱消散,他猛地低头扯着自己的裤腿儿:“我操,那些数字,我有没有抄下来!有没有……”
“有有有有有,”邢必搂住他,“都抄下来了,四组数字都抄下来了。”
林晟递过来一张白纸,上面是红色的一堆数字,歪七扭八的,顺序都看不出来,甚至不太容易看出来这些是数字。
“这他妈……”邱时愣住了,一瞬间有种绝望,这他妈怎么看?
林晟又把纸翻了一面,后面是四组长短不一的数字:“按你写的顺序整理出来的。”
“这是个转盘,长得像个方向盘,”邱时害怕自己会忘了,有些急切
地说着,“看比例是非常大的,它在实验室的底下,那个图画的是实验室,这个转盘在地板下面,周围是一圈数字,估计是要转。”()
“知道了,”邢必捏着他的脸把他脑袋转过来对着自己,“躺好,现在送你去医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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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吗?”邱时问。
“不是,”邢必说,“知道你肯定不会去医院,就在那边休息室里临时弄了一个,你要做一些简单的检查。”
邱时这才发现他还在那个电刑椅子旁边,屋里的人都看着他。
他躺回病床上。
医疗助手推着床往外走的时候,邱时突然想起来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邢必。”
“嗯?”邢必跟在旁边,应了一声。
“你他妈说那些话的时候……”邱时低声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吗?”
“嗯,”邢必说,“不光说了,还做了点儿动作。”
“我操……”邱时闭上了眼睛,“你真他妈不愧是个生化体。”
“你让我来点儿刺激的。”邢必说。
“我没让你这么刺激啊!”邱时说,“我的意思是……”
“我给你表白什么的也没用啊,”邢必说,“你内心想要的大概就是这种刺激。”
“放你的屁。”邱时说着又睁开了眼睛,“你表白了?”
“嗯。”邢必应了一声。
“我操,我没听到。”邱时说。
“小组通话有录音,”邢必说,“可以回放。”
“你居然还开着小组通话?”邱时说。
“嗯,”邢必应着,“大家一起刺激刺激。”
邱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发现低头看着他的邢必眼睛里有泪。
“一个一级潜卫,”他抬手在邢必眼角点了一下,“怎么这么爱哭呢?”
“怕你回不来了。”邢必说。
“怎么可能,”邱时说,“我知道你在这里,就一定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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