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歉现在的情况委实算不上好。
发烧让他遭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一半泡在海里,一半又被扔在岩浆上炙烤,骨头缝里都止不住地钻着冷意,他蜷缩着,身子时不时地轻轻发抖。
厉北沉从未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时候。
一直以来,冬歉都给人一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他表面上被人束缚,任人宰割,但实际上,又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知为何,厉北沉冥冥之中就有这种感觉。
但是现在的冬歉,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靠着墙,紧闭着双眼,眼睫轻轻颤抖着,额头上生出了细细的冷汗。
时不时地有泛着凉意的山风吹进来,冬歉感受着那风,不安地发着抖。
厉北沉解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冬歉的身上,半蹲在冬歉的面前,替他挡住风口,抬起衣袖轻轻地替冬歉擦着额头上的汗。
此时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风比下来的时候更大了,席卷着沙石落叶,隐隐之中有落雨的前兆。
他不好带着昏迷的冬歉冒险上去,斟酌一会,决心和他一起在先这处山洞中窝上一晚。
......
厉北沉一遍一遍地替冬歉拭去额角的汗水。
听到冬歉难耐的呻.吟,厉北沉察觉到冬歉的腿上也有伤,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当初征战沙场的时候,好几个大老爷们腿骨折了都疼得哭爹喊娘,倒在草席上大汗淋漓,可他却总是下意识觉得,冬歉这种人就应该是被人精心呵护着,锦衣玉食地好好养大的才对,怎么可以受这样重的伤。
他唇线抿紧,心疼坏了。
好在他对处理这种外伤很有经验,目光四下搜寻,在这山洞之中找到了几根坚固的木头,又从自己的衣服上利落地扯下来几块布条,将木头牢牢的绑在冬歉骨折的地方。
一番折腾下来,厉北沉也出了不少汗,微咸的汗水浸泡在他手臂裂开的伤口上,本该是痛的,厉北沉却毫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冬歉的体温总算是降下来了一点。
厉北沉俯下身,额头抵着冬歉的额头,察觉那里没那么烫了,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从来没有这样提心吊胆地照顾过一个病人。
厉北沉的体魄很好,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生过病,也经历过不少次死里逃生的事情,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知道多少次。
他以前觉得一个大男人动不动生病很是娇气,但是在看到冬歉病得难受的样子时,他心疼地话都说不出来,只想让他的病快点治好,还能像往常一样用那三寸不烂之舌将自己怼得说不出来话。
厉北沉的手抚在冬歉的脸颊上,额抵着他的额,喃喃道:“快点精神起来吧...你以前气我的时候,不是挺有力气的?”
雨点真的落了下来,一阵接着一阵,时不时还会打几道雷,却没有一道雷将冬歉吵醒,厉北沉用手捂着冬歉的耳朵,怕他被春雷吓
到,也怕他醒来疼。
他的冬大人,可是怕黑的要命。
到了深夜,厉北沉就迷迷糊糊地睡在冬歉身边。
他的睡眠很浅,一颗心都拴在了冬歉身上,冬歉发出一点点动静,他就会跟着醒过来,条件反射地伸手摸摸冬歉的额头,觉得不怎么烫,才敢放心阖眼,再次浅浅入眠。
厉北沉半梦半醒中,冬歉的身体轻轻打着颤,似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不安地梦呓着:“母亲....别走,别丢下我....”
厉北沉睁开了眼睛,看见冬歉蜷缩着,指甲紧紧地扣着掌心,汗津津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沾满泪水。
冬歉很少流泪,就算偶有几次,也是被逼到无法忍受时才会咬牙掉几滴泪。
厉北沉当时吓坏了,以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冬歉的病情更严重了,他慌忙起身试探着他的体温,却发现他的烧几乎已经快要退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冬歉这样坚强的人也会做噩梦。
也会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噩梦中无助的流眼泪。
厉北沉这辈子从来没有哄过人,但是到了冬歉这里却像是无师自通一般,他倒在他的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一般,呢喃低语着:“别怕,别怕....”
冬歉的手缓缓抓向厉北沉的后背,在梦里像是寻到了什么倚靠一般,小心依偎在他的怀里。
厉北沉哄着他,将怀里的人儿拥得更紧,不紧不慢地拍着他的后心。
那一晚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但是厉北沉的怀里却暖得像是生了炉火,短暂地驱散了梦中曾经坚不可摧的冰山,炙热而温柔,填满了那个孩子经年的委屈和痛苦。
.....
翌日清晨,雨水滴在崖壁上的藤蔓枝叶上,似乎比昨夜更添了几分绿意。
冬歉迷迷蒙蒙地掀开眼帘,还有些不太能适应光线,抬手挡了挡自己的眼睛。
一转眸,厉北沉正躺在他的身边,还没有醒,整只手臂都挂在自己身上,冬歉几乎整个人都被罩在了他的怀里,呈现一个很安心的姿势。
冬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他是什么时候找到这里来的?
似是被冬歉醒来的动静弄醒了,厉北沉睁开眼睛,看见冬歉的时候,视线还不清明,就下意识将手探在他的额头上。
冬歉被他的动作弄得摸不着头脑,但一时之间也没有阻止,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厉北沉放下手,感叹道:“终于退烧了。”
冬歉的目光落在厉北沉抱着自己的手臂上,示意他拿开。
厉北沉领会到他的意思,还有些依依不舍似的,默默收回了手。
冬歉的目光望向自己膝盖的方向,那里的伤已经被人精心处理过,倘若不做什么大动作,就不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