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也不是说让你非得放了他,但若是他诚心悔过,就别杀了吧,否则对你名声也有妨碍,你毕竟将来是要继承帝位的。”
现在吴王成了阶下囚,建平帝就开始心软,想起这儿子从前的好处了。
不过就是不愿在位期间手上沾血,想给自己留个好名声罢了。
烂摊子都扔给儿子,反正等自己两腿一蹬,这些事情再让陈迳去操心。
陈迳心里明镜也似,抬起头,还是那抹温温文文的笑意,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让建平帝悚然变色。
“吴王已经死了。”
“你、你说什么?”建平帝一脸震惊。
陈迳慢条斯理道:“儿臣说,吴王自知罪孽深重,无可饶恕,生怕牵连儿女,已经在狱中自尽,临终留下遗书,自陈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不仁不孝,请求父皇原谅。”
建平帝看了他很久,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个儿子。
半晌,建平帝嘴唇微颤。
“你的心真狠!”
陈迳笑出声,像听见什么笑话。
“父皇如若仁慈,怎会放着南朝臣民不管,数十年如一日沉溺声乐?父皇如若仁慈,怎会明知路有饿殍食不果腹,却仍让人上贡需要改稻为桑数千株桑树才能制作出一匹的天水锦?父皇如若仁慈,怎会眼睁睁看着采珠者逐波海浪翻覆性命却还非要那南海明珠缀满你家贵妃的裙袍?!”
他的表情依旧温和,那仿佛已经变成一张面具了。
但声音却越来越高,其中蕴含惊涛骇浪,风雨欲来。
建平帝面露惊恐,生怕对方下一
秒就抽出一个榔头暴起捶向自己的脑袋。
但陈迳没有动作,他仅仅是双手拢袖,很快又平静下来。
“我这次去乐陵,看见许多从前都没注意过的事情。”
“北朝那位长公主,章玉碗,她骂我经营数珍会,官商勾结,荼毒生民。”
“越王陈济,你的三郎,他宁可待在北朝,跟着章玉碗,也不愿回来。”
“数珍会的存在,我自然有许多理由可以辩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父皇不愿信任我,我只好自食其力,至于贩卖物资人口,在这乱世之中,又算得了什么,若是没有数珍会的财货,这些年我如何跟吴王抗衡?如何立于不败之地?”
“但我也知道,她没有骂错。她在柔然,比我艰难百倍,起码我在辰国,还是太子,她却一度失去所有。她有仁心,我曾经也有,但我的仁心,是生生被父皇磨掉的。”
“父皇,承认吧,你喜欢吴王,不是因为他像你,而是你幻想寿与天齐,你怕太子的存在威胁你,所以你需要扶持吴王,与我争斗。可是我偏偏让开了,留出一个地方,让吴王迫不及待动手,逼你亲自处理他。”
建平帝胸口起伏,也不知道是被他气的,还是真被戳中软肋。
陈迳微微一笑,话语不停。
“父皇,就你这样的皇帝,偏安一隅,不思进取,骄奢淫逸,死后别说能入青史,怕是连谥号都是个恶谥,上天怎么会让你这样的人长命百岁呢?众叛亲离才是你最好的下场。”
建平帝睁大眼,表情微微狰狞。“逆子!逆子!你滚……你给我滚!”
“我当然会滚,不过要把话说完,我已经忍了很久,今天也不需要再忍了。”陈迳仍旧笑着,“吴王的死,贵妃的死,都会算在你头上,因为众所周知,吴王是为了逼宫,才被父皇你拿下的,就算我杀他,也是奉了你的遗命,谁能将杀弟的污名扣在我身上呢?陈济很聪明,早早就避开了,其实我有些羡慕他,逍遥自在,在北朝也不会有人为难他,但我不行,我还得在这个泥潭里继续沉浮,直到有朝一日,决出胜负。”
他拱手行了大礼,没等对方反应,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建平帝喘着粗气,想用世上最难听的言语骂人,但他气急攻心,张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左右想必早已被陈迳买通,没有人听见动静冲进来服侍,建平帝于是更气了,他勉力想要起床,手肘却撑不起身体重量,上半身一歪,直接翻滚下去!
如是,等陈迳登基的消息抵达长安,正是雨过天晴的暖春时节。
陈迳登基之后,将兵权交给舅舅崔淮,但也没有罢黜庄谊,反而任命他南下平定蛮族动乱,另一方面,他效仿北朝的新举官法,开始重用非高门世族出身的官员,甚至比北朝的步子迈得更大。
自停战之后,两国各据一方,休养生息。
随着危机解除,商贸日益繁荣,长安城甚至比以往更热闹。
当然,热闹的原因也不单是因为停战,还有两场婚事的接连举行。
继义安公主与崔玉在三月成婚之后,四月初一,长公主的大婚终于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