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看着水在自己手里流完,随后,拧上瓶盖,放回背包里。
若无其事地朝幽潭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个子高大步子迈得也大,因而很快就到了幽潭附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即使有,脸上的大胡子也给他掩盖了。
他突发奇想,想要拍一组潭水的照片。
有旅游团的导游跟明显是一群台湾人的旅客说起来这个潭水的来历,“这潭叫鸿日潭,据说在五百年前是环水河龙王的囚地……”
很俗套的来历,基本每一个有名气的潭都有这样的故事。
秦易之并不想听,他心里有些浮躁,或许是天气太过炎热。
他站在一处偏僻的地方,从高到底拍摄这片幽潭。
他拍了好几张,很小心地没有把旅客拍进去。
拍完一组照片,秦易之回头,看见那个少年还在卖水,他穿着短袖,两条白皙纤细的胳膊袒露在外,额头上覆着薄薄的汗水,大约觉得晒,戴了一顶帽子,帽檐微微翘起,没有遮掩他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让旅客仍然愿意为他买单。
秦易之便大步走了过去,还未开口,那少年见了
他,眼前一亮,开口就是英语,“Hello?Didyoubuywater?”
让少年骄傲的英语,是很标准的中式英语,铿锵有力,秦易之听在耳里,却觉得有几分可爱,这样的感情来的突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表面没有展露出来,而是不动声色地用英语回答道:“Yes,Ineedabottleofwater。”
他语速有点快,少年耳朵微微发红,眼神乱闪,又很快镇定下来,伸手从怀里的箱子里取出一瓶水给他,并说了价格,“sixyuan,Thankyou。”
秦易之接过水,放到背包里,将相机一并放进去,才去拿钱包,他回来的匆忙,钱包里还有一叠美元,他从里面取了一张百元的面额递给了少年,“Keepthechange。”
少年那双金色的眼睛很特别,看着他的时候眸光颤动,微微泛着红,显得格外漂亮。
秦易之不禁联想到在大英博物馆里看到过的蜜色琉璃盏,流光溢彩,玲珑弥望。
少年身后伙伴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说话了:“谢祈,他说什么?听都听不懂。”
谢祈压低声音说:“他说不要找零了。”
范清越将美元拿过来看了看,也分不清真假,不过应该没有假的,所以他笑眯眯地跟谢祈说:“那你就再送他一瓶水呗。”
谢祈颔首,又从箱子里拿了一瓶水,递给了秦易之,对秦易之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Foryou。”
秦易之目光在谢祈脸上划过,语气低沉道:“Thankyou。”
范清越压低声音跟他说:“这个人有点眼熟啊,好像之前碰到过?”
秦易之捏着瓶子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将瓶子捏的有些变了形。
谢祈也压低了声音,对范清越说:“没有吧,外国人都长一个样。”
秦易之:“……”
范清越说:“我记性没那么差,之前好像是碰到过,他差点踩到狗屎。”
谢祈一愣,声音提高了几分:“哦我想起来了,幸好我提醒了一句,不然他马上就踩到狗屎了。”
秦易之:“……”
他捏着水瓶,转身就走。
不过走远之后,秦易之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那叫做谢祈的少年大抵抱着矿泉水累了,找了块树荫拎着小板凳坐下,拿着眼药水滴眼睛。
看见少年那一双金色的眸子开始,秦易之便觉得他的眼睛是有些毛病的,也因为有这样的毛病,他那双眼睛才显得格外漂亮,眸光动人。
日光西斜,流霞映彩,美不胜收,秦易之拍下了这山间最美的一幕,便要下山。
只是下山前,他目光在人群之中扫过,没有看见那个少年,心里有那么一丝失落。
他下山的时候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会对那个少年另眼相看,大抵是他那好听的声音。
秦易之有个失眠的毛病,并不严重
,只是日积月累,精神上也会有些疲惫倦怠,会听些钢琴曲助眠,但效果也不大。
或许将那个少年带在身边,让他唱唱歌,晚上睡觉也能睡得好一些。
当然,这只是秦易之虚无缥缈的幻想,他自己也不甚在意。
但后面又遇到少年几次。
身姿挺拔,面容精致,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或许有了朋友的衬托,他那抹冷冽便显得格外突出。
不知为何,明明也不曾相交,秦易之却觉得他跟他有几分相似。
秦易之买了他的团扇,依旧给的美元,少年金眸泛着淡淡的光芒,看人的时候那双眼睛如此清晰地映照着他的身影,眼神澄澈如溪水,汩汩流入人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那一块秘地。
有一种很奇异的情绪,在秦易之心里浮动,他与少年说话的声音都情不自禁地放松,语气柔和,对少年有几分连自己都不甚明了的怜惜与怜爱。
他问了少年的一些问题,他也乖乖回答,两瓣柔软红唇有一种明媚的色泽,莫名地抓住了秦易之的目光,他撇开视线,并不会仔细去看少年的脸。
秦易之漫不经心地想,看着家境很一般,若是家庭条件好的话,也不至于这样热的天在外面卖东西。
他后知后觉地问了少年的年纪,少年用英语回答:“我14岁。()”
秦易之一顿,在心里沉沉地想道,看着不像。
毕竟少年个子挺高,大约有一米七三,他的朋友看着瘦小一些,才一米六二三的样子,脸上充盈着明显是初中生的稚气朝气。
但少年脸上却已经有了一种超出他年纪的事故和沉稳,他以为他会是一个高中生。
少年见他在发呆,便用英语多说了几句:我们马上要上课了——最近学校当高考考场去了,所以放假,这些存货卖不出去了,所以多送你几把。?()”
说完,又给秦易之递了几把团扇,还送了他几串扇坠子。
旁边女生叽叽喳喳地说:“谢祈你就得跟我们多出来转转,沾点阳气,话说每次都有这个歪果仁捧场,也是缘分诶,不如跟他交个朋友,让他教咱们口语。”
范清越说:“还用得着歪果仁教吗?我们祈子口语够好了,多流畅,我们才差咧。”
谢祈压低声音说:“这个老外说话有口音,不能跟他学。”
秦易之:“……”
分明是他说英语太板正,怪他有口音。
不过这话他也不能说出来,毕竟他设定就是外国人,这会儿要是说国语,也令人尴尬。
然而少年的两个朋友还在窃窃私语:“第一次见面,他差点踩到狗屎,还是谢祈提醒他,没让他出糗,好像他那双鞋子还挺贵的,外国人应该不穿高仿吧。”
秦易之:“……”
跟狗屎过不去了是吧。
秦易之拿出纸和笔,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他将联系方式递给谢祈,语气低沉地说:“交个朋友。”
这句话范清越听懂了,“哎
() 哟,他要跟你交个朋友诶!这不巧了么?你快接啊,以后有生意喊他光顾,学费不就有了么?”
谢祈看了秦易之一眼,秦易之不知为何,浑身有些紧绷,他表情冷漠,心里却淡淡地想,他并没有什么意思。
他会给他一个好的出路。
能遇到这么多次,也是缘分,不是么?
如果他想当明星,他可以给他资源,毕竟他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脸蛋,进娱乐圈也绰绰有余。
如果他想当老师,他也可以给他安排进很好的学校。
如果他想以后创业,他会鼎力相助。
如果他想借势……也可以,或许他可以认一个弟弟,让他爬着自己的肩膀去得到一个他这个阶层本来得不到的东西。
总之,这是缘分不是么?
就当善心发作,想扶一个有眼缘的男孩上位。
不过他这个年纪,大抵还不懂这些,所以,可以当普普通通的朋友。
毕竟他也没有什么朋友,即使男孩年纪还小,秦易之也愿意与他说几句话。
秦易之给了联系方式,礼貌地颔首,捏着那几把团扇和坠子转身走了。
相机里有许多少年的照片,得了他应允,被他当做随性自由的外国摄影师,因此很卖面子地对镜头若有若无的笑,没有比耶,他很有审美的摆了几个不常见的pose,有时候也并不会直接对着镜头,会露出侧脸或者低垂的模样。
随后也随便让他拍,并不会觉得冒犯,并问他自己的照片会不会在外国的什么杂志里出现。
秦易之回答:“不会,私人收藏。”
他说完这句话后,似有所觉,目光落到了少年脸上,看他眼神不对,便微微一顿,有那么几分微妙地改了口:“若有合适的比赛,会将照片拿去参赛。”
少年看他的眼神这才平复,开玩笑似地说了一句:“得奖了记得要给我分钱。”
秦易之望着他干净澄澈的眼眸,因为离得近,更能察觉出他眼睛的问题,但……很漂亮,眸光闪烁之间,显得很动人。
秦易之移开目光,低沉地回答道:“嗯,会的。”
秦易之回去后,等少年联系他。
然而等了很久,都毫无动静。
那个少年就像是夏日一场泡沫般的梦幻。
秦易之对自己说,不必在意。
只是过客而已。
饶是色彩明丽,也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褪色成黑白相片。
本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