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清平静观天,一字一顿:“有生之年定会解决两界法则融合之事。法则之事一日不解决,道法一日不得存进。若有逃避,万雷加身,不入轮回!”
狼王深吸了一口气,契立光束笼罩,不得终止,不得妄言。他停顿了一息,终于开口:
“兽族退兵,吾为新皇,承诺在位之时,绝不进犯人族。若两界本源法则成功相融,人兽二族,将永世交好。若有违背,将被万兽啃噬,灵消神灭,永不复生!”
随着二人的开口,每一个字皆化为金色符文,排列成契书,随着笼罩的光盘盘旋而上,最终消失不见。
天光消失的时候,天星山下陷入空前的寂静。
狼王有些怔然地望着秦如清,确认从此刻开始,一个时代就此终结,
而新的时代,从此刻开始了。
秦如清将手中的兽核丢给狼王,有了这个,他才能获得血脉认可,真正继位。
清浅笑道:“恭喜兽皇了。愿如契约所言,人族与兽族,永世交好。”
最后一字落下,雨停风止——
战终息。
3.
那日战后,大军撤离。
回程的路上有放松,却不见多少喜悦。倒像是,过于紧绷的神经乍然
松懈下来(),显露出不知所措的茫然来。
与秦如清共同在天星山作战的风明月一行人被找了回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经过医师调理,已无大碍,这个无大碍指的是没有性命之忧。
当日他们集体献祭,虽然之后力量被秦如清还了回来,但到底伤了根骨,需要至少几个月的调养。
如今,也许是感知到危机已经渡过,他们个个都沉睡过去。紧绷的大战,无论身体和精神,都需要一次长足的休眠。
军队返回人界的时候,兽界的天也放晴了,本来这场大雨就是兽皇为了收集战争的血弄出来的,如今兽皇已死,雨自然不会再下,倒显出少见的明媚来。
但真如此吗?
人族高层心头,除了暂松一口气外,竟然更多的是不解愧疚。
那日战场上的天道誓言,落进了每个人心里,像是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蒙了尘,惊喜大打了折扣。
秦如清不是没感觉到那些高层望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时不时就要叹息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次大战死的不是兽皇而是她。
“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看着士兵在撤离,秦如清顺手轻抚结界缝隙,一边说。
她感觉要再不给第五盛说话,他就要憋死了。
“统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秦如清话一出口,第五盛紧接着就问出这个问题,就像是在心中打了无数遍腹稿似的,一秒都等不及了。
“我是怎么想的,战场上不是说了吗?”她轻轻一笑,“我是怎么说的,我就会怎么做。”
“那您,是有把握融合本源法则?”这句话,第五盛问得更轻了,像是怕戳破、怕惊扰了什么。
“没有。”秦如清回得干脆,笑容平静,“我丁点儿把握都没有。”
这话差点吓死第五盛,他瞪大了眼睛,差点忍不住说——“那您还敢发下那样的誓言!”
对秦如清的尊敬叫他忍住了,眼珠一转,开始积极给秦如清出主意,“其实,这种天道誓言,不是没机会规避……旁人或者不可以,但您是道祖传人啊,您只要想,就一定有办法!”
“在千军万马前承认了又如何,反正兽族兽皇已经死了,大战过后他们也要休养生息,短时间内肯定掀不起大浪花,再怎样,也一定比之前好。那就拖着呗!”说到最后,第五盛面颊都泛红了,义愤填膺的样子。
秦如清瞥他一眼,忽然觉得这个古板端庄的老头子可爱了起来。
她语气故意轻松起来:“你说得对啊~”
第五盛难免一喜,“统领,你终于想通了啊!”
承诺归承诺,在兽皇都死了的情况下,真没必要搭上自己!
秦如清深沉点头,“我又不是傻,当初立誓时也是留了余地的。我说法则之事一日不解决,道法就不日不得存进……我现在已经差不多到顶了啊,混沌是那么好修的?不得存进不存进呗。我后面又说,若有逃避,就天雷加身……嘿,我又没规定时间,这事我拖着一年不做叫逃避吗?几年不做才
() 算呢?”
“你看,这里面操作的空间可大着呢!”
第五盛听得连连点头,“统领,正是如此啊!”
竖着耳朵偷听这边动静的人也跟着纷纷点头。最后他们也都忍不住围上前,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大意就是:这种承诺,对付过去就行了,统领实在不必较真,较真就输了。
秦如清就一直点头,还说等回人界,要大宴庆贺一番,至少战争目前是告一段落了,人族所付出的代价也尚能接受,这是大胜啊,该庆祝。
这些人心里的阴影就在秦如清几句话中烟消云散了,终于露出喜意来。
只有老辣成精的风尊上看出了端倪,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等队伍彻底撤退完毕,上了飞舟,众人已经在宴饮休憩的时候,风尊上找到了正在甲板上吹风的秦如清。
“值得吗?”站在秦如清身后,风尊上没有前因后果地说了一句。
她背着手,只穿一身简单的斜领道袍。她看起来不再精干强势了,脱去身份的光环,脱去曾经的光荣事迹,风尊上此刻看起来,就像名虚弱苍老的老妪。
秦如清转身,看见风尊上,也不意外。她一笑,反问了一句:“您为了这场大战,只剩两年的寿数了,值得吗?”
“我已经老了。我早就该死了。早死晚死,并无区别。”风尊上深深地看着秦如清,锐利了一辈子的眼眸,仍然清醒,“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是刚刚出头的朝阳,正是大好时光,实在不必为人族做到如此地步。”
“我也没想好呢。”像是觉得气氛太正儿八经了,秦如清语调故意轻松了些,“之前跟第五族长说的并不是假话,我也不是傻的,发的誓言故意留了可以钻的漏洞。具体如何,要不要做,还要想一想呢。”
“你很应该好好想想。”风尊上威严地说。
她经历漫长岁月洗礼,已经到了能宽和看待任何事务的年纪。
她对秦如清道:“不是任何问题都要解决的。有些问题或许就是解决不了的。”
“人族与兽族的矛盾争端在这一代爆发,说明之前一直在蓄力,只是此代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而今,你杀了兽皇,就算新任兽皇上位,有了威风,也要百年之后。况且他也契立了誓约,至少狼王在位期间,人兽二族将各自安好。”
“既然如此,何不就这样过下去。或许几百年之后,事情就有转机,或许你身上的担子,就能转到新人身上去了呢?”
风尊上这番话,实是推心置腹,肺腑之言。
秦如清认真地听了进去,点头,道:“尊上,您放心,我会好好思量您的话的。”
秦如清对外一直展露“轻松”,“我有把握”态度,逐渐也让所有人都相信了。
相信她在两界契立的天道誓言下,也能钻了空子,保全自己。
无它,这简直是太符合秦如清的风格了——算无遗策,就没有个吃亏的时候。现在在她手下乖得跟小猫似的世家
族长们(),以前多少都在她身上栽过跟头。
统领身上出现超乎想象的奇迹有什么可意外的?
上古兽皇不都死在她手上了吗?本就是大道本源的混沌之女?[()]?『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能逃避天道誓言的约束,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奇迹清清一直以来所塑造的奇迹。
唯有一人——
4.
秦如清回了秦家,这些时日欢喜呆在海边听海浪声,有时候躺在礁石上一趟就是一天。
她感到空前的安宁,很少有这样大脑放空,既不想来路,也不想去路的时刻。
大海是纯净的,因而海浪声夹杂了脚步声后,秦如清立马就觉察了。她也不动,不多久感应到自己躺着的这块礁石上落了一个人。
偏头看过去,是唐子凤。
他是那天伤的最重的几个人之一,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才能起身行走,如今过来,也是一脸苍白,病容明显。
秦如清撑膝直起身,“好点了吗?伤口可还疼?”
唐子凤却停在那儿,眸如点漆,深深看着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秦如清故作不知,还笑了。
“为什么要立下那个誓言,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段时间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问这句话。表情么,也很统一,就是先喜后叹气,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敢的样子。通讯石更不用说,直接被打爆了。
秦如清索性谁都不理,找了个最僻静偏远的岛礁,整日躺在这里。
如今唐子凤也来问……但,小唐还是不一样的。
秦如清认真了些,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敷衍。随意地支起腿,沉吟了一会儿,语气还是轻松的。
“嘿,你知道嘛,当时形势危急,只能一下来个狠的,给狼王震住。”
“狼王并不重要。你与他之间,一开始不过是各取所需。你中间有无数次回头的余地,却为何一步步逼着自己走到这一步。”唐子凤一针见血,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总是如此,平静内敛终是表象,深海之下,是波涛汹涌,暗藏玄机。
“呐,你也参与了大战,知道双方已经打到一个不可开交的地步,到这种情况,不是杀了一个兽皇就能刹住的,说不准还起了反效果,把兽族逼疯了。双方都需要把过热的头脑给冷静一下,所以我才提出要解决两界本源法则的问题。”
秦如清温柔地看着唐子凤,轻描淡写地说:“你知道,这件事,终究是要有人去做的……”
“那为什么是你!”唐子凤忽而高声。
“凭什么是你!”
“任何人都可以做这件事!已经拖了那么久,拖了多少个时代,那么多先贤都解决不了的事,再拖一拖,又何妨!”
唐子凤吐字,又急又利,他失了一贯的冷静,眼眸发红,脸色却苍白无比。
他第一次对秦如清用这样重的语气说话,目光却充满哀求。
() 秦如清有些惊奇地看着唐子凤,话题很自然地偏转:“小唐,你红眼睛的样子也很好看哎。”
唐子凤一怔,怒火莫名就消了些。
秦如清继续歪话题:“后来我虽然把力量还给你们,但终究是伤了根本,你现在的本命钟器还好吗,还能凝聚吗?召出来给我看看呗~”
秦如清的思维,一会儿从东边歪到西边。唐子凤甚至都能想到,她也不是在刻意转移话题,她就是突然想到了。想到了就问出来,就是如此自然简单。
目光偏了偏,有些无奈,有些赌气,却还是顺了她的意,把钟器召了出来。
小巧玲珑的一个,青玉色,安静地悬在唐子凤掌心上方。
“哎,我记得钟器不是青铜色吗?上面还有莲花纹样呢!”小唐把莲花纹样刻满了,她可是很满意呢,怎么现在没了。
“它受了伤,现在属于返璞归真的状态。涂层与刻字,要等我恢复一些,才能慢慢恢复。”唐子凤闷闷地说。
“哦!”秦如清恍悟,笑了,也就是说现在钟器还属于“素颜”状态。有点可爱呢。
她忍不住用手抚摸小巧的玉色小钟。摸得唐子凤脸色古怪起来,唇不自然地动了动,想提醒她,这钟器与他本命相连,这样摸它就相当于……
结果秦如清忽然垂着眼眸说:“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任何人,是为了我自己。”
唐子凤走偏的思维瞬间拉回,皱了皱眉。
海面波光粼粼,像撒了碎金。秦如清的声音和着海风,轻快而悠远。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厉害,但大多数时候都觉得自己渺小。我越厉害的时候,就越觉得自己渺小。”
“天太高了,我触碰不到。很多时候,我只想当个普通的天才,能享受到鲜花与掌声,能靠自己的实力获得一定地位权势,活得自由而快乐。”
“我以为我是这样的,可后来才发现,我不是。或者说,不仅是。”
“站在顶峰的时候,我受到了很多束缚,却也不全然是痛苦。同时我还感觉肆意,呼吸很畅快,所有的东西尽在掌控。”秦如清微微闭目,似在感受回想,又像是单纯讲述。
她轻举起一只手,指缝透出海面折射的晶莹碎光,“我抬手可以摸天,低头可以观海。我遨游天地,那是另一种层面的自由。”
“我当然也会感受到压力。可这压力是高度带来的。我不能只享受高度所带来的视野,却逃避它应有的责任。”
“而且,”秦如清侧头,含笑看向唐子凤,目光带着一丝轻松,似乎在这样自说自话的讲述中,清醒坚定了什么。
“……而且我吃了那么多苦,我无数次游走在生死间。我对得起我的家族,对得起人界,对得起任何人。”
“我一直都在做英雄该做的事。如今临了,我连兽皇都杀了,却因为我逃避了一件事,所有过往的努力可能就会功亏一篑……”说着一顿,表情愤愤起来,
“——那我多亏?我奇迹清清
,能干出这么吃亏的事?!”
这种愤愤一下子打破了刚才有些严肃的氛围,显出独属于秦如清的欢快劲儿来。
连唐子凤都忍不住笑了,笑容之下却带着深思。他知道,清清刚才的话并非是玩笑。
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不让自己在努力了那么久的事情上,一言以泄败。
秦如清凝视一望无际的海面,神色带着回忆:“第六域时,我问道祖人族的选择,我的选择。道祖反问我,天才与英雄,我怎么选。”
“我那时候回避了。因为我潜意识里总觉得,英雄的主题过于宏大,太拔高了。我觉得我承受不起。”
“可后来,在一次次的流血,一次次的生死之间中,我忽然意识到,从来就没有天才与英雄的选择。”
秦如清扭头,朝唐子凤微微一笑,眸中的璀璨,几乎惊艳天地。
她轻声道:“天才是。英雄,我也是。”
濒死之际,前世的“秦如清”拥抱了她。
为何总觉得自己渺小?
因为前世的秦如清只想当个渺小的人,安得自在。
又为何矛盾地觉得自己强大?
因为这一世,她本就是强者。
她们在前,一个在后。
她们都走在同一条路上。
“所以,你问我为何?”秦如清站了起来,逆光看着唐子凤。
她微笑,语气豪气万千,带着骄傲与笃定。
“因为此代人族,需要一个英雄,横空出世,救人族于水火危难之间。”
“那个人早有注定。她姓秦,名如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