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服从多数。
哪怕傅书行反对,在纪恂点了头后,他也失去继续坚持的立场。
傅书行表情很难看。
纪恂走到他面前,很紧张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傅书行动了下唇,刚要说。
纪恂却已经抬起手来比划了两下,他觉得举着手会很酸,就说:“行哥,你坐下来吧。”
厉害的向导可以很容易的进入别人精神领域。
但纪恂这种小菜鸡,连上课做个示范都得打起十万分精神,何况是这样的真刀真枪,他紧张到手心都在冒汗。
傅书行寒着脸看小向导一眼,默不吭声走到椅子前坐下。
纪恂跟在后头,在他面前站住,抬起右手,把手掌心贴在傅书行的额头上。
小向导的掌心热热潮潮的。
指尖微微颤抖。
傅书行薄唇紧抿,在纪恂要闭上眼的前一刻低声说:“不行就出来,别勉强。”
纪恂回道:“我知道!”
他可惜命得很!
纪恂闭上眼,强行专注起精神,但他压力大又紧张,不仅手抖,睫毛也一直抖抖抖。
周围几个大人谁都没有出声,很耐心的等着。
纪恂以极慢的速度,终于进入了状态。
纪恂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很轻,仿佛跟着精神力一起缓缓从掌心抽出,像柔软的触须。
紧接着,进入了一个黑暗的世界。
安静无声。
就像之前梦到救了傅书行那次。
纪恂想:如果有一盏灯就好了。
才这么想,下一刻他手里就出现了一盏手提灯。
纪恂很是惊奇!
但他发现灯光照不出半米远,光亮好像被深深的黑暗吞噬掉了。
他提着灯,摸黑走动两步,随即就听到了一些水的声响。
是从脚下传来的。
纪恂站住。
内心突然涌现出一种巨大的熟悉感!
当时是白天,他蹲下来,脚底下是像水面又像镜子的东西,里面映出了另一个世界的画面。
难道当时那个不是他自己的精神领域。
而是傅书行的?
不。
不对。
纪恂突然陷入了混乱。
而他手里起不上什么作用的灯盏突然显眼的忽明忽暗闪烁起来!
现实中。
纪母看到儿子额头上轻轻冒起汗,她不由伸手握住了纪恂的手。
纪恂混乱中注意到了手里明明灭灭的提灯,他举高了看,看到粗粗的灯芯,透明的灯罩,甚至顶端镶嵌着的金属上的花纹……
等意识到这一点,纪恂才发现周围黑暗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悄然退去。
神不知鬼不觉的,悄然无声的。
从微亮,到大亮。
纪恂才发现
自己四周全空。
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条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通天阶梯。
只有楼梯还能怎么办?
爬!
纪恂顺着阶梯往上走。
他走了很久,越走越累,那阶梯仿佛无尽长,根本走不到头。
他感觉双腿发酸发麻,呼吸也渐渐的困难。
纪恂回头一看,眼前一阵阵晕。
他这是恐高了?
再看上面,依然是阶梯,别无他物。
这种情况一看就不对。
纪恂沮丧。
他打算放弃了。
纪母看了高明远一眼,见儿子冒虚汗又很吃力的样子,悄然把精神力送了进去。
纪恂咬咬牙。
万一呢?万一再走几步就到了呢?
他狠狠心,继续往上。
但没一会儿,他就感觉耳边有无数的嗡嗡声,那种声音传到了心脏,好像要把心脏敲得炸开,下一步踩空,他重重摔在了阶梯上。
纪恂本能的伸手想抓住什么,阶梯突然全部消失不见。
他抓了个空,直接往下跌坠!
目之所及是一级一级不断消失的阶梯。
在纪恂陷入黑暗前,他恍惚看到了什么,尽头有个黄褐色的世界,一条茂盛葳蕤的绿植带像保护栏一样,围着房子。
纪恂冷汗密布,嘴唇发白,喘气声很急。
过了很久,纪恂才听到有很大的争吵声。
是傅书行的声音。
纪恂想问怎么了,却开不了口,再听两句,发现傅书行是在跟傅叔叔吵架,不是在单方面的发脾气。
他指尖轻轻一动,睁开眼来。
纪母看见,紧张的心情终于一松,问儿子:“恂恂,感觉怎么样?”
纪恂有点虚弱的回答:“想吐。”
“有点想吐是紊乱的症状,正常的,先喝口水?”
“嗯……”
纪恂连抬手接杯子的力气都没有,就着纪母的手喝了小半杯。
难受。
他感觉自己低个头都头晕。
纪恂坐在沙发上休息。
傅家整个大厅都很安静。
纪恂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所以稍微不那么难受之后,就向几位大人道歉:“对不起,我好像没进到行哥的精神领域,一直都在爬楼梯。”
虽然纪恂从来没进过别人的精神领域。
但他也知道,精神领域具体且细致,就像他第一次进的自己卧室。
傅书行那么厉害。
构建出来的精神领域只会更厉害、更完善和真实。
不该是一望无际的楼梯。
“没关系,不用道歉。”纪母安慰,“你表现的已经很好了。”
纪恂看着妈妈不由噘了下嘴。
纪母微笑,抚摸他的脑袋,很温柔的说:“真的,妈妈不骗你,恂恂很勇敢已
经很了不起了。”
傅书行也早停下了跟父亲的争执,快步走到纪恂边上。
看着小向导苍白的脸,一脸虚弱可怜的样子,傅书行内心的生气和心痛都无处发泄,他很想责备一句为什么第一时间不退出来非要逞强,可最后全咽回肚子。
化作他脸上更冷的表情。
高明远一脸内疚。
他在儿子的精神领域里布施了很多精神触须,以防纪恂出现意外,但竟然还有没顾及到的地方。
傅慎见爱人情绪低落,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肩膀。
高明远让傅慎先上楼去,免得待会儿又跟儿子吵起来,然后自己走到纪恂身边,道歉:“小恂,对不起,这次是叔叔疏忽,没保护好你。”
“不不不,是我自己逞强。”
高明远温和的安抚:“幸好只是精神力紊乱,回去睡一觉就能恢复。”
他又问:“小恂,刚刚那么久,你只在走楼梯吗?”
“爸!”
傅书行隐忍着怒意打断:“纪恂都这样了你还问?你就不能等明天?!”
已经转身要上楼的傅慎回头怒斥儿子:“傅书行你给老子闭嘴!你在用什么态度跟你爸说话!”
纪恂吓一跳!
他可不想他们因为自己再吵架,忙对傅书行说:“没关系行哥,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然后再看向高明远,跟他详细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漆黑的空间。
看不到头的阶梯。
还有最后看见的被绿植围着的明黄色世界。
高明远一下就明白了,难怪自己察觉不到,原来纪恂在傅书行精神领域的最外围就遭受到了精神压迫。
以另一种形式直接被“劝退”了。
他从没想过傅书行的精神领域会排斥纪恂的进入。
他儿子不是挺喜欢纪恂的?
高明远不动声色,面上微笑,“好了,高叔叔知道了,小恂跟爸爸妈妈回家吧,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就没事了。”
“嗯!”
纪母搀扶纪恂。
纪恂把她给推开,说:“没事妈妈!我自己能走!”
纪母就松开了手。
一家三人走出客厅,纪恂经过傅书行的时候,轻轻扯了一下站着一动不动的傅书行的袖子,抬眼看他,“行哥,你送我一下?”
傅书行不吭声,抬动步子往外走。
停在傅家大门口,纪恂让他爸爸妈妈先回去。
等他们走后,纪恂才跟傅书行说:“行哥,你别跟叔叔吵架,今晚的事是我自愿的,我也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精神力耗尽,大晚上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又是什么。”
傅书行不说话。
纪恂说:“现在失败了,至少证明一件事,我不可能进入你的精神领域,梦里我进到的空间,也不是你的精神领域。”
傅书行声音硬邦邦,“也可能因为
你不在梦里。你之前连将军在我精神领域里的叫声都能听见。”
纪恂很少看到傅书行这么固执己见讲不通的样子。
他感到有点头痛。
他尝试解释:“你知道吗?我妈妈没嫁给我爸爸之前,她去相亲,也一天到晚能听到我爸精神体食月的叫声。当然,我不是说我跟你的关系是我妈妈跟我爸爸的关系,但意思是一个意思,因为我们感情很深厚,毕竟都认识十年了,还从小玩到大,有一些心有灵犀啊,感官互通啊很正常!跟精神领域没关系。”
胡扯。
傅书行不想跟纪恂说了。
纪恂却继续给傅书行分析:“我想来想去,觉得我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到救你的那天,刚好你手受伤了、又很长时间没有做情绪疏导,我心里担心,慢慢的情绪成了心理暗示,导致晚上做梦。”
傅书行板着脸,显然很不认同这样的说法。
纪恂看他的脸色一眼,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无奈的叹一口气,“你要是实在不信,我还可以跟你说一个事。”
傅书行终于重开金口,吐出一个字:“说。”
“我在家门口睡着的那晚,你不是问我做了什么梦吗?我后来没肯跟你说,不是忘了,是因为我做的梦有点离谱。我梦到自己走在一个镜面上,镜子里有一个奇怪的世界。”
傅书行看着纪恂,听他讲。
纪恂说:“在那个世界里我已经长大了,你也长大了,我们在同一个房间里……呃,玩。”
“然后,那个你变成了柏唤辰。”
傅书行乍一下听到某个名字,瞬间不悦的抿紧了唇。
纪恂没有察觉,说完抬头看他,“你能说这是你精神领域里的东西吗?”
傅书行双手抄兜,声音冷得渗人,“我不知道我精神领域里是什么东西,我没办法进到我自己的精神领域。”
言下之意,不能证明是,但也不能证明不是。
纪恂听出来了,他提高了一点声音,“可那个梦超级离谱的!我一开始以为是我自己的精神领域,后来想,我、我应该也不会梦到那么离谱的画面吧……”
傅书行凉飕飕,“怎么就离谱了?不就是跟朋友在房间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