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身处地地想想,假如真有一个朋友要求他这么做,即使是很好的朋友,也确实有点吓人……
白术的循循善诱为他带来了许多走近真相的思考,但不卜庐知名小倔驴还是在投降的最后关头用蹄子狠狠撅了他一脚。
“可是,能要求‘唯一’的真的只有爱情吗?我以前也总想,我是不是世上唯一能在白术先生这里喝到不苦的药的人。”
“云苓……”
沉重的叹息在房间内响起,这个白术保守多年的秘密终究被捅破了窗户纸。
璃月港不止云苓这么一个罹患“先天”疾病的病人(),不苦的药自然也不止这一份?()?[()]『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但他从来不会把这话告诉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孩子,生怕他赌气不肯再喝一口药。
对于“唯一”的执念,可不是云苓长大以后才有的。
白术的目光落在了少年胸前的长命锁上。
他好像从来都在寻找什么只属于他的东西,并且学会了慢慢试探,一旦确认那东西不是单属于自己的,就会立马把手缩回去,转身跑掉。
就像他在他眼前慢慢长大,又突然离开的经历一样。
当年他那么小,刚学会用语言表达诉求的时候,就喜欢迈着短腿,吧嗒吧嗒跑过来抱住大人的腿,用含糊的发音提出明确的要求,“要先生抱”“要先生陪”,不论是碗筷还是礼物,要是先分给七七和长生,他保准会瘪着嘴巴掉眼泪。后来随着不卜庐生意的扩大,繁忙的大人不能像从前那样天天在病床前陪他,他哭过,闹过,无效的抗争使他逐渐学会了用乖巧的外表包装自己,学会了偷偷从床上爬下来,搬小板凳站到二楼的窗前等人。
再后来,他因一些事情的动摇,鲜少给予他陪伴,见识过不卜庐外广阔世界的孩子就变成了一片轻飘飘的羽毛,风一吹,就不见了。
白术不知道这片羽毛最终会飘向哪里,他害怕的是彻底失去羽毛的踪迹。
众多片段在他脑海中闪回,而现实里,少年那张带着没心没肺笑容的脸凑了上了。
“嘿嘿,白术先生答不上来了吧。”少年看着愣住的医师,没大没小地戳戳他的脸,“其实我已经想通啦,就是想瞧瞧您的反应。”
从回忆中调整好情绪的白术顺着他的话道:“哦,想通什么了?”
“想通我可能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他。”少年捏住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
“只有一点?”
“就,就一点。好吧,要比一点再多一点……”在白术审视的目光下,少年抿着嘴,略微增大了两个指头间的距离,最后更是将手藏到了身后,“就这么多了,再多没有!”
白术没有纠结喜欢多少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直接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那位希尔先生,是哪里人?”
出现了!璃月家长的标准提问!
瞬间正襟危坐的少年老实交代:“至冬的。”
他不想说谎,放在膝盖上的手心虚地绞着只回答了“哪里”,没回答“人”。放在传统长辈那里,性别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何况种族……
除此之外,他还有些担心白术会继续盘问希尔的收入、住房等信息。
虽然现在考虑这些没边的事情很奇怪,但一想到希尔那没办法说明的个人情况,以及那张不太会说话的嘴,“鬼火与老登”的烂梗顿时乱入了他的脑袋,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白术的关注点放在了“至冬”上。
“你会跟他去至冬吗?”
“会呀
() ,他答应要带我去那边吃大列巴,还答应带我一起坐雪橇,好几只大狗拉着的那种雪橇……”
“呀,难怪我们云苓要搬出去住,原来是早就已经跟喜欢的人规划好未来了。”
“不是的啦!”少年红着脸,快速摇头。他刚搬出去那会,希尔估计还在至冬听鸟妈妈的故事呢。
至于白术先生好像很在乎的他搬走的原因……
“您把我捡回来,又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我已经很满足啦……您不也说我长大了吗,长大了就得独立一点,总不能啃,咳咳,总不能老指望您来养我呀。”
“原来如此,是真的长大了。”
白术不再盯着他,抿了一口自己那碗早已凉透的茶。
“至冬——很远,很冷……”
“我只是去玩,又不是要在那边定居。”少年吐了下舌头,“我的家永远在璃月呀。”
“是吗……你的一生很长,现在的想法在以后看来,或许会显得幼稚。”
“不会呀,我的房子在这里,我的朋友在这里,白术先生在这里,我干嘛非要搬到别的地方去?难不成不卜庐不欢迎我了?”
触发关键词的长生刚要蹿起来,就被云苓一个眼刀压了回去。
“就算不欢迎我,我也要回来把某些蛇的储备粮全都吃掉。”
白术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只是抚摸少年的脑袋,观察他的笑容。
许久后,他说道:“去找你那位朋友吧。”
得到放行许可的少年嘴上说着“白术先生不多留我住几天吗”,手头飞快整理起了东西。小房间内的生活用品置办得很全,所谓的行李也不过两件带来的衣服和一叠画稿。
“再留你几天,长生都要胖成球了。”医师无视了小白蛇不满的抗议,推开了房门,“我正好也有事要处理。”
从卧室到走廊,从前厅到大门,他走在前头,一路沉默无言,直到少年道完别,已经准备走下台阶时,他才突然叫住了他。
“云苓——”
少年疑惑回头,医师的嗓音有些干涩。
“以后记得,回来看看。”
“当然!我会经常来看您的——”
少年的保证伴随着长命锁与新衣上的银饰接触的琳琅声渐行渐远,在那个小小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野之前,白术转身掀开了竹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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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出不卜庐的云苓没有一下子跑得很远,停在莲花池边。
清澈的池水朦朦胧胧地倒映出他脸上还未消退的酡红,他使劲拍了拍发烫的脸颊,水中羞赧的少年也拍了拍红通通的脸颊。
很多在不卜庐里来不及深究的事情像啤酒瓶打开时的白沫,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友谊和爱情的界线,真的能靠“唯一”划分吗?
他对希尔的感情,真的是喜欢吗?
如果喜欢的话,要告诉他吗?
就算告诉他了又能怎样?那个好像连“讨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真的明白什么是“喜欢”吗?
水中精致的脸孔因苦恼拧在了一块,很快又被丢来的小石子砸散。
加上上辈子,他在世上整整存在了四十余年,而他们相识的时间连一年都没有。
这短短的几个月,真的够他喜欢上一个人吗?
好乱……
脑袋好乱……
明明“喜欢”是两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字,却像一颗睡莲的种子,悄无声息地落入水中,在无边的荷叶之下蔓延出了复杂的根系。
又一颗石子落下,在水面荡开涟漪。
尽管丢出石子的人已经尽量避开了水中的活物,终究还是受到波及的池鱼奋力摆动金色的鱼尾,触动了莲花的根茎。
一片摇摇欲坠的藕粉色花瓣落了下来,顺着水波,如同小舟般缓缓向少年垂落在水面的手漂流而去。
云苓没有注意到花瓣,用双手舀起池水往脸上一泼,刺骨的冰寒让他发热的脑袋降下了温度。
而此时此刻,正抱着铲子蹲在山石后头守雀待七的胡桃于瞌睡中打了个激灵,一睁开眼就发现不卜庐前走出了病患以外的人影,眼前一亮,瞬间撇下铲子,从兜里摸出一件扁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