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牙还牙,以命偿命,如此公正的判决竟被如今的人类视作无序与落后的象征。
后来他花费了很长时间去理解其中的原因,通过阅读大量书籍,逐渐了解了它的弊端,也明白了它不符合文明社会所定义的正义。
但当极度的哀伤点燃了愤怒的引线,流淌于龙族骨髓中的暴虐催生了恶鬼,恶鬼狞笑着掐去了哀伤源头的首尾,什么弊端,什么正义,对他而言都已不再重要。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在他耳畔低语。
杀了他。
狰狞的兽瞳在黑暗中燃烧,恐怖的元素力于指尖凝聚。
然而就在压缩到极限的冰元素即将脱手之际,一片洁白的雪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伴随着愤怒而生发的巨大空茫感消弭了视野中的一切。
【……】
一双冰凉的手贴在他的背上,轻轻一推,他就此跌入脚下破裂的冰层。
瞬息间,时间停滞,空间逆转。
待冰海的泡沫破灭,在颠倒冰下的世界,他平生第一次步入了那片辽阔而破碎的雪原,窥见了那个在冰雪上燃烧,在绝望中毁灭的文明的幻影。
锈蚀的分针,停摆的时钟,倒塌的机械钟楼,断裂的齿轮,扭曲的金属管,液化的蒸汽……
——那是一片怎样的末日景象?他头脑中贫瘠的词汇不足以描述。
他看到有人用一枚图钉,钉住了一只捣乱的大蚂蚁。
他看到一个巨大的,比半座璃月港还要大的黄铜罐子破开大洞,倾泻而出的洪流煮沸了整座雪原上的城市。
他看到一座苍白的,数达百米的高墙,如岩浆般沸腾的红色液体从它的裂缝中奔涌而出,融化了冰面,发出烙铁炙烤皮肉般的哀嚎。
他看到包裹在极寒下的热量在熄灭,无坚不摧的甲胄被粉碎。
他看到人类的孑遗在荒芜雪原与文明残骸之间流浪。
有什么东西,贯穿了是他,又或不是他的生物的脊柱。
有什么东西,在对是他,抑或不是他的生物说话。
利器的破空声,建筑的崩塌声,风雪的呼啸声……席卷着碎冰与建筑残片的风暴轰鸣,带来了女人声声泣血的悲鸣。
【不要——□□,我恳请您……】
【即便□□死去……也会诞生……】
【不如就这样……削弱……永远不会威胁……】
带来了男人声嘶力竭的诘问。
【□□不是你的造物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降下毁灭——】
风化的巨型龙骨从雪地下重新爬起,空洞的眼眶瞥向雪原上茫然的人形同类,咆哮声、骨骼的响动声震天动地。
【招致毁灭的元凶——】
被面纱遮去面容的白发女人擦拭泪水,冰冷的双手捧起他的脸颊。
【
只需要学会爱就好……恨不是……必需品……】
【待在这里……安全……】
【什么都不要……】
【重逢……】
高墙坍圮,一切热的都在变冷,一切鲜活的终归寂灭。
他想拨开袭来的漫天风雪,但直到他被厚重的雪层掩埋,他也没弄清这是谁的眼睛,没弄清他在以谁的视角旁观这场浩劫。
记忆像破碎的镜子,有人为其盖上纱帘,他能看清它碎开的形状,却无法看清镜中的倒影。
愤怒像是供给全身生命的氧气,有人将他抛入冰海,口鼻没入水流,无法呼吸。
一股奇异且霸道的力量抹平了他紧皱的眉头,让一切怒与恨在痛苦中转化成了平静的悲伤。
当吞没世界的风雪停歇,最后一缕风为大地盖上最后一片雪,他又回到了那片水潭前。清澈的潭水忠实地映照着他冷漠的面孔,但这与那双灰蓝色眼瞳中流溢的情感全然不同。
希尔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当大雾之后,又一位闯入者的声音传入这片空间,他几乎是本能地匿去了身形。
“云苓——”
“云苓你在这里吗——”
小精灵的一声声呼唤中,那个谁都不愿回答的问题又一次被摆上了台面——云苓去哪了?
枯坐于地的绿发医师凝望着水潭,死寂的水面下,少年幽绿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血色的嘴唇张了又张,但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他想,他的孩子一定是不愿意再见到他了。
摸索进这片秘境的旅行者和小精灵听到的,是回荡在此地的呢喃。
“我把他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