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公司在科技园区,独占了一栋三层小楼。
二楼整整一层,归研发部所有。
中央大厅四面玻璃,里面摆设着一具机械臂,有人正在里面操纵计算机进行调试,那机械臂根据指令,灵活地做出各种反应。
裴卲说:“这是我们的一代产品。
() 几年前的算法了,只能辅助难度系数不高的外科手术,更精准的就有点抓瞎。()”
赵樱扉多看了裴卲一眼,因为觉得他说起正职工作倒显得有些严肃,让他据说是TOP2院校毕业的身份,多了几分可信度。
裴卲继续往前走,拐过一个弯,走廊两侧是毛玻璃隔绝的房间。
“前面是硬件研发部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裴卲说,“赵小姐你看要不要进去看看。”
赵樱扉说:“我来不就是为了看这个。没什么要保密的吧?”
裴卲耸耸肩:“目前的研究成果,免费发出来都没人看。”
戴好口罩,两人随裴卲进去。
那里头窗明几净,整洁井然。
赵樱扉逛了逛,随口赞道:“不错,你们蛮舍得在设备上花钱的。”
“之前都是交给第三方代工的,后来我们跟园区有个公司合作,成立了自己的硬件研发部门。之后投入量产,再找企业代工。”
“你们现在搞不定的是哪个部分的材料?”
“你可以理解为’指尖’的部分,目前硬件、芯片和电控传动系统三者配合不是特别好,很多精细操作都无法实现……”
于是,陈清雾眼见着赵樱扉立即和裴卲投入了热烈的专业讨论。
她只到高中水平的理工科知识,已不足以支持她听懂两人满口的专业术语。
聊了十来分钟,赵樱扉意犹未尽。
但裴卲不是材料学专业的,没法再深入陪聊,就说到会客室去,他把负责这块的工程师叫过来继续讨论。
三人移步会客室。
裴卲叫人来倒水,随即自己出去找人。
会客室布置得很讲究,观叶植物,真皮沙发,木质茶几,上面摆着烧茶的器具。
过来招待的员工笑问:“二位想喝点什么?”
赵樱扉:“给我柠檬水就行。”
陈清雾看了看盘子里整齐收纳的茶叶罐,“你们都有什么茶?”
那员工说道:“各种种类基本都有。我们孟总平常喜欢喝茶。”
陈清雾心念一动,“那他最喜欢喝什么?”
员工笑说:“孟总只喝雾里青。”
陈清雾一怔。
她这样问,实则更希望得到否认的回答。
然而这位员工的语气,比那天裴卲的随口一提,更要笃定。
赵樱扉说:“这个茶名跟你名字好像啊清雾。”
陈清雾心说,不要再提醒我了,我知道!
员工察言观色,笑说:“那就给两位泡雾里青尝一尝?”
说完,他转身打开了一旁的胡桃木餐边柜,从里面拿出一套茶具,“孟总一般会拿这套茶具招待贵客。”
他将茶具拿清水涮了涮,放在桌上,又去拿茶壶接水烧水。
陈清雾看着那茶具,一下顿住。
化成灰都认识,那肯定是夸张的说法。
但摔碎了都认识,这话不
() 假。
因为这套茶具,就是她自己烧的——那还是在翟老师那儿工作的时候。
那时正逢工作室成立十周年,翟靖堂有意栽培学生,就叫他们做一套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他拿去放在自己的靖南堂官网上售卖。
陈清雾自感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也是水平有限,因此只在自己的朋友圈转发过十周年的作品总结,而没有提官店售卖的事。
后来,翟老师喜气洋洋地通知他们,那一批作品都卖出去了,鼓励他们前途无限未来可期。
那是冠以她自己名字的作品,第一次在商业市场上流通。
说不好奇买家是谁,那一定是假的。
但出于对客人隐私的尊重,她按捺住了去找官店运营询问的冲动。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不期而遇。
赵樱扉手肘轻撞她一下,“发什么呆?”
“哦……没事。”
茶刚沏好,裴卲带着那负责材料科学的工程师过来了。
茶室一时间又变成了学术研讨会。
不知不觉间,一下午过去。
裴卲说:“饿了没?要不换个地方继续聊?孟总订好座了,叫我直接带你们过去吃晚饭。”
孟弗渊定的地方在附近商圈,米其林二星的高级法餐厅。
他们到了一会儿,孟弗渊才姗姗来迟。
他穿一身比平日装束更显周正的套装,骨架清正,气度斐然,走过来时只叫人觉得周遭都光耀了几分。
服务员挪开餐椅,他没立即坐下,而是向着赵樱扉伸手,“幸会。非常感谢你今天拨冗过来指导。我叫孟弗渊,公司的另一位负责人。”
赵樱扉几乎是不知不觉地伸手,愣愣地跟他握了握手。
孟弗渊这才坐下,解开了衣袖扣子,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抱歉,下午有事刚刚结束。”
裴卲说:“谈得怎么样了?”
“约了下次一起打球。”
“那就是有戏了。”
餐厅是套餐制,无需点餐。人已到齐,裴卲吩咐服务员通知上菜。
上前菜的时候,赵樱扉稍稍凑近陈清雾,“他就是孟祁然的哥哥?”
“嗯。”
“他俩长得不像啊。”
陈清雾细想了一下,“好像是的。”
“他气场有点吓人。”
“没有,他人挺好的。”
两人不好继续窃窃私语,各自坐正。
孟弗渊这时看向公司的材料科学工程师,问道:“下午带赵小姐参观,聊得怎么样?”
裴卲说:“吃饭就吃饭,少聊工作。”
“……”
陈清雾不禁莞尔。
好难见孟弗渊吃瘪的时候。
后面话题,也就不再围绕工作展开。
孟弗渊问赵樱扉:“赵小姐和清雾是怎么认识的。”
直到这时候,他才光明正大地看了陈清
雾一眼。
她穿一件背心上衣(),搭高腰牛仔裤▃()▃[()]『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水洗蓝色。
一头长发没扎,墨藻似的,从肩头落下来。
赵樱扉说:“她随便去我们学校生化环材专业的课上旁听抓人,恰好抓到我了。”
“抓人?”
陈清雾笑说:“我那个时候想调配自己的釉料,需要一个化学比较好的同学帮忙。身边没有这样的人,就直接去随便找人了。”
赵樱扉补充:“她上来直接问我,同学能请你帮个忙吗,不然我要毕不了业了。我都不认识她,心想哪里来的神经病。但她长得漂亮嘛,我对漂亮的人比较宽容。我开始以为是要我帮忙填毕业论文的调查问卷,没想到是要帮忙配比什么釉料,麻烦得要死……反正莫名其妙就跳进坑里了。”
孟弗渊说:“很有趣的渊源。”
裴卲说:“怎么没有美女随机抓我去帮忙啊。”
孟弗渊:“你懂得反思了,有进步。”
裴卲::“……”
得知赵樱扉本科也是在北城读的,大家一时间有了共同话题,聚众吐槽了一番北城的交通、天气和“美食”。
一顿饭结束,孟弗渊送陈清雾和赵樱扉回去,两人在一个方向,正好顺路。
到了大学城,赵樱扉先行下车,关上车门前对清雾说:“明天我去找你玩。”
“好呀。”
车门阖上。
陈清雾方才跟赵樱扉一块儿坐的后座,她下车之后,她也没有挪到副驾去。
车厢里气氛寂静。
陈清雾微妙觉得不自在,这跟那次来东城,孟弗渊去机场接机的不自在,还不大一样。
沉默片刻,陈清雾还是说道:“渊哥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今天去你们会客厅喝茶,我看到那套茶具……”
“是你做的。”
孟弗渊承认得这样干脆坦荡,倒让陈清雾一时语塞。
孟弗渊往车内后视镜瞥了一眼,“那时看到了你发在朋友圈的十周年作品汇总,正好公司缺一套茶具,你做的那一套最符合需求。”
“……你没告诉我。”
“我想你不特意宣传自己的作品,可能有自己的想法。怕告诉你你反而不自在。”
“……我确实是因为不够满意。”
“还好。用起来很趁手。”
陈清雾讷讷地说了声“谢谢”。
是滴水不漏的解释,完全可以自圆其说,不是吗。
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被糊弄过去了。
又本能地不敢继续追问。
后面她不再说话,而孟弗渊也没再出声。
一直到了工作室门口,车停下,孟弗渊手松开方向盘,斟酌过后方才开口,“前几天,我妈和廖阿姨去看了祁然的比赛。”
陈清雾“嗯”了一声。
“她们说,祁然状态不太对,冲得有点凶,
() 差点出事。”
陈清雾抬眼,忙问:“他还好吗?”
“没事。”孟弗渊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恕我冒昧。清雾,你们是还没有和好,还是又分手了。我不应该过问你们之间的事,只是家里有些担心,问祁然他又不肯开口。”
陈清雾惊讶,片刻又想,那也不奇怪,“……渊哥哥,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跟祁然是一对。”
孟弗渊一顿,“……你们不是吗?”
“不是。从来就不是。”
孟弗渊手掌一下搭上了方向盘,手指紧扣,似乎如此才能不让一时间翻涌而复杂情绪的外泄,“那你们……”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哑了两分。
陈清雾身体往后靠去,疲惫地叹声气。
放在以前,她绝对不会觉得孟弗渊是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
但她可能太缺,太缺一个家长阵营的知情人,所以这一刻选择了实话实说:“他从来不喜欢我,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孟弗渊不是很敢苟同这个判断,但清雾这样说,或许是有她自己的立场和判断。
“渊哥哥你知道我研究生毕业做的那只杯子,我送给祁然了吧。”
花与雾。
当然知道。
孟弗渊“嗯”了一声。
“有个民艺理论家叫柳宗悦,他说,器物有被制作出来的前半生,和被使用的后半生。在祁然那里,那只杯子的后半生被封存了。我每次去他房间,看到展架上的杯子,都会很难过,因为杯子就是用来喝水的啊——你能理解吗?”
感情也是同样,应当被“使用”,而非上供。
孟弗渊沉默不语。
他不敢说“我能”。
陈清雾抬手捂住脸,“……你们不要再来问我了,我不欠他一句交代。我已经跟他把话说清楚了。”
孟弗渊听见她声音变得潮湿。
他不敢回头去看。
或许正是因为她那么难过,他不敢回头去看。
孟祁然从未上场,并不等于他就可以顺势上场。
因为她的注视从来就只为祁然一个人。
她的难过也是如此。
天已经黑了。
车厢里寂静得像在无风的山谷。
思绪纷乱,来不及一一整理。
他听见压抑的抽泣声,往后视镜里看去,却只看见她垂落的长发,挡住了所有表情。
陈清雾忽然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
随即车子启动。
她抬头往前看了一眼,“……去哪里?”
孟弗渊没有回答她的话。
那沉默的背影,有种无言的冷峻。
陈清雾也没再问。
随便吧。
车朝着更荒僻的远郊开去,沿路灯火都变得稀疏。
似乎开了半小时,车终于停下。
他们停在了一座桥下,河边是破碎石滩,沿河长出了茂盛的芦苇丛。
孟弗渊下了车,往后走了一步,拉开后座车门。
陈清雾抬眼。
他戴着尾戒的那只手递了过来,“下来吹吹风就没那么难过了。”
“……真的吗?”
“嗯。”
他试过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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