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安舒非常清楚, 戚令世不会开玩笑。
或者说,就算他开玩笑,也不可能用正经事开玩笑。
他想要投资栾安舒策划的新综艺, 肯定是认真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栾安舒捧着咖啡杯,陷入沉思。
如果戚令世投资, 对她而言,简直可以说有利无弊。
制作综艺最需要资金,却不能什么投资都接受。某些投资商纯属外行, 压根不懂综艺的门道, 偏
偏喜欢仗着出资多, 对创作过程指手画脚。更有甚者, 会改变整个节目的基调。
戚令世肯定不会做那种事。
他出手阔绰,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投资商。
但是——
栾安舒设身处地, 换成戚令世的视角。
刚刚跳出舒适圈的新人导演, 没有受众市场的冷门综艺题材, 需要承担风险的参与嘉宾。
万一节目播出后, 无人问津。对他而言, 这将是一个血本无归的深渊。
正常人肯定不愿意冒险, 投资这个万般不确定的项目。
“戚先生。”栾安舒不自觉坐直身体,重新露出笑容。
标准的,谈工作的状态。
“投资有风险。”栾安舒委婉的提醒。
平心而论, 戚令世提出的方案,对她而言太具有诱惑力。
栾安舒不愿意轻易放弃。
可她转念一想:戚令世为什么会投资?
多半因为年少时, 那段翻来翻去, 始终无法翻篇的旧事。
栾安舒身处鱼龙混杂的圈子里, 见过太过利用人情谋求合作的事情。她身临其境, 同样无法幸
免。
她唯独不希望利用人情绑架戚令世。
戚令世那样的性格,如果没有遇到自己,他极有可能终其此生,不会为人情所烦扰。
“那你……?”栾安舒虚虚眯起眼,试图分析戚令世的想法。
因为他家大业大,所以不计较这么点损失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当今金融界,但凡听说过戚令世大名的人,都应该听过戚令世稳准不赔的投资神话。
他怎么会上赶着做亏本买卖?
戚令世端端凝视栾安舒,从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判断出她大概想通了。
“我方一直有投资影视和娱乐行业的打算,”戚令世同样拿出谈生意的态度,平平开口,“根
据市场部的多方评估结果,栾小姐…”
戚令世顿了顿。
栾安舒耳根微微泛红。
她严重怀疑:戚令世已经发现自己,不适应这个称呼,还故意叫个没完。
“栾小姐,”戚令世又叫了一遍,慢悠悠说,“您的潜质和创造力,非常值得我方冒险。”
“没你说的那么好……”栾安舒缩了缩,低低垂着头。
她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
像这样,坐在戚令世对面,与他谈生意。
才几分钟,惹得栾安舒心底故态复萌,又产生‘我不配’的卑微想法。
“有。”
戚令世的声音格外坚定,掷地有声。
“你一直很优秀。”他直直看向栾安舒,眼底眉梢写满认真,目光格外专注。
栾安舒躲不掉他的视线,捧起手里的咖啡杯,忐忑的挡住半张脸。
世界上,人人都喜欢听夸奖。
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曾经追逐过的人。
“你,真这么觉得?”
“嗯。”戚令世立刻承认。
得到满意的答案,栾安舒短暂开心几秒,又丧了起来。
“我比不过你。”栾安舒摩挲陶瓷咖啡杯的表面,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或许是气氛使然,又或许是话赶话逼到这儿了,她难得吐露自己的心声。
“……差得很远。”栾安舒说出这四个字,仿佛无形的枷锁悄然落地。
虽然难堪,却使栾安舒的心情轻松了一点。
四年,上千个日日夜夜。
不知戚令世能否察觉,这迟来的,久久不敢言说的理由。
——答案是否定的。
戚令世压根没有往那个方面想。
他露出困惑的、十分费解的眼神,立刻提出质疑。
“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不然呢。”栾安舒轻抚胸口,被他这么一问,突然开始怀疑人生。
戚令世皱了一点眉,郑重的告诉她,“我一直认为,你比我更加优秀。”
“啊?”栾安舒更加怀疑人生,难以置信的问,“哪方面啊?”
“感情方面。”
“……”栾安舒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经过一番迟来四年的沟通,栾安舒终于弄明白:原来在戚令世眼中,自己是个感情高手。
非常精通感情里的暧昧和拉扯,掌控全局。还会为另一方打分,只要拿不到及格分,立刻淘汰
出局。
“什么乱七八糟的。”栾安舒摇摇头,没好气的吐槽。“大家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你没有经
验,我怎么会有经验。”
戚令世反驳,“你说过,不是第一次。”
“我什么时候……”栾安舒张张嘴,正打算追问。
电光火石间,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蠢事。
交往后的第一次约会,栾安舒有种置身云端,如梦似幻的感觉。
她害怕牵手和相拥的记忆,真的是一场梦,于是傻傻的决定:既然做梦,就做个大的。
然后,她把戚令世带到酒店房间。
戚令世表现出些许抗拒,认为进展有些太快。
栾安舒已经彻底疯狂。
色令智昏,鬼迷心窍。
赌咒发誓骗他没有太快,对于正常情侣很正常。
‘你以前,也这样吗?’
栾安舒没听清他问什么,含含糊糊给出回应。
戚令世低低应了声。
情侣套房的气氛灯影影绰绰,栾安舒没有看清楚他当时的表情。
“喂!”栾安舒震怒了。
明明是自己的错,她却气呼呼质问戚令世,“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听清楚,你不会确认一次
吗?”
“再说,你没有常识吗?我明明……”栾安舒要脸,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单方面误会我那么久,过分!”栾安舒气得咬了咬牙。
“对不起。”戚令世道歉速度很快,“我错了。”
“哼!”
某人谨遵栾安舒教诲,知错能改,立刻向她确认道,“所以,我是你的初恋?”
“你、不、是!”栾安舒闹脾气,恼怒的挤出这三个字,拎起包包起身离开。
戚令世跟在她身后,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别跟着我。”走出接待室,栾安舒瞧见外面来来往往的员工,连忙推了他一把,将戚令世
逼回会议室。
她耳根微微泛红,小声说,“新综艺的事,按流程来吧,我会把策划书发给你的。”
说完,栾安舒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
正值下班高峰期,公司里的员工三三两两往外走。同时看见一位漂亮的大美女,红着脸往外
跑。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员工们几乎立刻左顾右盼,寻找让美人如此难堪的罪魁祸首。
然后,他们看见——
传闻中没有世俗欲望、据说被阎王附体的大boss,突兀的站在那儿,一路注视着那位美人离开
的方向。
哦呼~
**
“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周五的录制工作结束,我就该离开电视台了。最后一次录制前准备,希
望各位同事多多配合。”会议结束,栾安舒说完总结陈词,向格外同事深深鞠躬。
并肩作战好几个月,同事们已经习惯听从栾安舒的差遣。
离别在即,众人十分动容。
栾安舒不适应悲伤的情绪,张张嘴,正要兑现曾经请客的承诺。肖湘突然跑进来,慌乱的朝她
喊,“安舒,不好啦!你的女儿出事了!”
“什么?!”栾安舒猛地瞪大眼睛。
半小时后,栾安舒赶到麟城中心医院的儿童病房。
栾小乖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躺在病床上挂着吊瓶,右手层层叠叠裹了好几层。
病床旁,似乎永远有空闲的戚令世坐在那儿,一边观察吊瓶的滴落速度,一边给栾小乖喂糖水
哄她喝药。
嘴里还要讲有趣的故事,分散宝宝的注意力。
戚令世同时做这么多事,丝毫不显慌乱,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抱歉,我来晚了!”栾安舒急匆匆跑进病房,气还没有喘匀,焦急地问,“小乖怎么样?”
“右手骨折。”戚令世回答,“医生说了,孩子成长发育的速度快,一个月左右能完全康复。
这段时间要好好照顾她,不能乱活动右手。”
“还好还好。”栾安舒松了口气。
听肖湘说,宝宝从楼梯上摔下来,栾安舒吓得差点心脏骤停,生怕她出现生命危险。
右手骨折虽然凄惨,至少不算太严重。
“妈妈!”栾小乖看见亲妈,委屈地要死,豆大眼珠吧嗒吧嗒低落。
栾安舒的心脏顿时揪紧,扑到病床边给小乖顺毛。
戚令世立刻让出位置,按住栾安舒的肩膀让她坐下,轻声提醒,“别压到她的手。”
“好。”栾安舒端详小乖包成猪蹄的手,更心疼了,皱着眉问,“你怎么会从楼梯摔下来?你
胆子那么小,平常都不敢上楼梯。”
小乖瘪瘪嘴,委屈地控诉,“糊糊坏!他笑话小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