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流潺潺,静然轻柔,在顾孟祯的脸上,留下两道灼热泪痕,既有感动,亦不乏愧疚。
感动,继父无微不至之情;愧疚,自己误解错怪。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心境阴暗,浑身上下都很肮脏,不似庄叔父,莹白如玉。
这一刻,他忽而明白,世人为何喜欢善者,讨厌恶者。
莫说他们,连他这个狡黠之徒,也很中意善良之人。
见他落泪,庄哲眸意切切,唯是心疼。
“祯儿,不哭。”
“怪我,来得太晚,害得夫人和你,受那么多委屈。瞧你这防人之心,便是被我酿成,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这话一出,顾孟祯更是泪如雨下。
“庄叔父,对不起……”
庄哲拍拍他的肩膀,以作抚慰,二者相处,平起平坐,如同好友。
“该是我,向你道歉。”
“祯儿,对不住。”
知他刻意放低姿态,顾孟祯感深肺腑,满怀温馨。
“庄叔父,多谢你。”
庄哲无奈笑笑,慈眉善目,表里如一。
“何需言谢?”
“祯儿,你记住,不管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你我今世,无有亲缘,却非无有感情。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爱子,与韶儿别无二致。”
“父亲疼爱自己的孩子,理所当然,所以,你不用谢我。只要见你无忧无虑,开怀一笑,我便心满意足。”
他微微沉吟一想,随即补充。
“如若非要感谢,其实应该我来谢你。”
“谢你,没有反对夫人和我成婚;谢你,疼惜韶儿多年;谢你,愿意接纳,称我一声,庄叔父。”
顾孟祯抽泣轻颤,颤得皓齿咯咯作响。
“庄叔父,你真好。”
“怪不得,天下人异口同声,誉你仁厚。”
“我总以为,所有好人,皆为伪善;以为继父继母,尽皆不安好心;从来不知,原来世上,有你这么好的人。”
庄哲取出随身绢帕,亲手为他拭泪。
因着夫人爱哭,他才随时备好绢帕,没想到今日会在祯儿处派上用场。
“祯儿谬赞。”
“仁厚与否,虚名而已,我与寻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我只是想着,既然成为你的继父,便要高奉使命、恪守本分,力求做到问心无愧,坚决不可负之。你或不曾眼见为实,他人继父继母,也是这样,并且比我好上许多倍。”
“我这拙思,确然微不足道。”
顾孟祯摇摇头,不予苟同。
“庄叔父此言差矣,他们绝非如此,唯有你,特别好。”
庄哲和颜悦色,沅芷澧兰。
“你心善,才能解我善意。”
“说这个,会惹你哭,大丈夫泣泪,叫人看见笑话。”
“我们换个话头吧。”
他伸手入袖,拿出一只锦盒,递了过去。
“我今日来,是为给你,送上十八岁的生辰礼物。”
“夫人与你的母子关系,不曾对外言说,你的生辰宴,我们一直无缘出席,只能提前或是延后,隐迹前来关心。此事,亦是我对你的亏欠,仅赠薄礼,一表歉意,二表祝福,望你不嫌。”
顾孟祯小心翼翼接过锦盒,宝贝似地捧在手心。
每年生辰,庄叔父都会强调一遍,无缘出席生辰宴之事。
记得他说,既为抒怀遗憾,也为提醒自己,祯儿还被留在顾府。顾府中人,多有漠待冷遇,他要努力,帮夫人争来抚养之权,解救祯儿离开伤心地。
虽是重复之语,但在顾孟祯听来,年年都有不一样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