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适宜嫁娶。
婚期堪堪定在了热孝的前几日,钦天监那边选出来的吉日,因为先帝热孝将近,当值的官吏有些拿捏不准,还因为此事去探过新帝的口风。
官吏是想着这件事若是冲突了应当如何,此番在殿前躬身站了许久,才听到那位新帝语气散漫地回道:“先帝早前一直都担忧孤的婚事,所以——”
“现今应当怎么做,不需要孤来教李大人吧?”
姓李的官吏连连称是,虚虚摸了一把额头,心思流转之际,转瞬就明白了这位新帝的意思。
只是明白归明白,却又不敢往深了细想。
显帝在位之时昏庸无能,广择美人,花鸟使广布各地,宫妃无数,死后都是得了一个恶谥。
甚至就连死因都是极其荒谬,因为信任术师,热衷丹药,长年累月服用丹药,所以身子亏空而亡。
总之,现今朝中已经并不大谈起这位从前的显帝了。
这段时日的早朝之中,并不是没有人提出新君既然后位已定,也该早些时日定下四妃,以期宫中充实,社稷稳定。
虽然这位皇后的人选,朝中不少臣子还是有些捉摸不清,想着再劝劝,可是这位新帝的性子他们也知晓,之前那位言官的下场他们都看在眼里,便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傅怀砚早些选妃。
天家无情,那位从前的公主即便是皇后,日后色衰爱弛,恐怕也是在所难免。
能坐上不稀奇,能不能坐得稳当才是本事。
“陛下大婚在即,臣深感圣眷,只是陛下现今毕竟年纪尚轻,现今只区区一位皇后实在是不妥,臣以为,应当早些定下四妃,协助皇后管理宫闱,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此才能庇佑社稷安定,连年太平。”
这话说得恳切,旁边附议者众。
高坐明台的少年帝王以手撑着下颔,神色看着淡漠,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实在是让人连想要揣测圣意都无从谈起。
这话说出去许久以后,都没等到傅怀砚的应声。
很久之后,傅怀砚才低眼,看向此时手持玉笏,站在殿前的人。
“林大人知晓,日后的皇后是谁么?”
那位出声的官吏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如实回禀道:“回陛下,正是那位明家明峥的遗孤,在明氏行四,后来又入宫闱,排行十一的公主,明楹。”
最近这段时日,哪有人不知晓这位的,那点儿少得可怜的生平都快被人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
“不止这些。”傅怀砚手上檀珠转动,“她还是孤用了数月,好不容易才哄回来的祖宗。”
“林大人最好庆幸这样的话并非是在她面前提及,不然……”
他稍稍抬唇,笑了下,并未往下说。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这话,就是日后就连宫妃都不准备纳的意思?
在场中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就连宋氏都还没有完全死心
,毕竟这才只是现在成婚,日后到底是怎么样还未可知,入了宫,子嗣远比宠爱更为重要。
可是现今这位新帝的意思,却又是昭然若揭。
这位传闻中的公主,到底是有什么能耐,能让这位素来淡漠的新帝,偏宠至此?
这倒也是罢了,更重要的是,日后整个宫中,就仅仅只有她一人?
即便是古往今来的史书所载中,也实在是罕见。
世间手握权柄者所求不过权色,若是在帝王家,功名利禄已经唾手可得,是以或多或少,都会对美色有所贪求。
譬如显帝,宫闱姝色诸多,令人目不暇接的环肥燕瘦。
现今,却是帝王家,众臣从未得见的深情。
是独属一人的偏爱。
……
婚期的前夜,明楹很久都没有睡着。
她一向浅眠,后来在傅怀砚身边,晚上蜷缩在他怀中,会稍微好些,只是明日就要成婚了,傅怀砚今日并未与她宿在一起,转而去了旁边的耳房的小榻上歇息。
耳房的榻很小,傅怀砚生得高挑,宿在这边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明楹原本想着让他与自己同宿寝间算了,毕竟以往也都是宿在一起的,并不必在意这些形式。
傅怀砚闻言,只是捏了捏她的手,说日后在一起的时间很长,让她在寝间好好歇息。
成婚前的那晚,他想让明楹还是从前那个明家大小姐。
倘若当初明峥并未早逝的话,或许按部就班,她不必再受这么多委屈,而是顺理成章地嫁与自己。
寝间很大,布设丝毫不逊色于宫中。
玉石的地面莹润,因为快要到夏日,并未铺上绒毯。
明楹躺在床上还是并无倦意,左右都睡不着,她起身去看了看放在木匣子之中的嫁衣。
这件嫁衣是前些时候被送过来的,就连装嫁衣的木匣,都是千年不腐的沉香木制成。
就连傅怀砚都未见过,绣娘只交予了她。
即便是并未掌灯,打开木匣的时候,也能瞬间被夺目的光晕惊到。
每一寸都价值连城的缂丝嫁衣,上面细细密密地刻了百鸟朝凤的图样,边缘绣的是开的繁芜的梨花,放在一旁的凤冠口衔玉珠,与之前傅怀砚送于她的玉石一般,都是来自瀛洲的玻璃种翡翠。
满目琳琅。
为人可见的珍视。
她一直都不算是顺遂,细数从前种种,实在说得上是处处坎坷。
只唯独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