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只回荡车轮子压地的“咕唧”声,黛玉和迎春各自想着心事,等车停到了清虚观门前,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贾母今天格外有兴致,这次娘娘做好事,明着是求平安,实则是为了皇嗣。可能元春心里也明白,眼前贾府的这个烂摊子,恐怕只有皇子皇女的外家这一条身份才能勉强保得过。
贾母从清虚观的大门开始,就下轿步行,一路上见神就拜,无比虔诚。谁知凤姐今天也没眼色起来,一个剪灯花的小道士没躲出去,不防头撞到了她。她一时本性暴露,发作起来直把个七八岁的孩子打了个趔趄,脸上立马肿起半指来高。
贾母今日替贵妃做好事,成百上千的钱散出去,尚嫌功德做得不够。还禁得住凤姐这一巴掌,越发把体面都打出去了,于是不大高兴。勉强找补着让贾珍给他些钱,把那小道士带出去了。
这一遭打岔还不算完,神前点戏,一出斩白蛇,一出满床笏,一出南柯梦,都不是什么好意头的戏文。明明是鲜花着锦的好日子,偏有一种往下走的光景。
贾母的兴致没了一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迎春方才走神,一时没拉住凤姐,此刻厌恶她心肠狠辣,也不耐烦说话;宝玉因张道士来给他说亲,心中烦躁,频频看黛玉的脸色;黛玉生着闲气不欲理他;
宝钗看他们这样亲密,又想到自家的打算,也只神色淡淡地摇着手里的扇子。
凤姐昨儿讨巧,说了要去偏楼上自在听戏,此刻无法在贾母跟前回转。席间一时连说话的人都没有,还是尤氏婆媳匆匆赶来解了尴尬。
三场戏刚唱完,谁知冯紫英家,赵侍郎家并其余零零总总来了好几家送礼,都是听见贾府做好事来随礼的。花花轿子人抬人,贾母这才逐渐喜欢起来。
这般勉强混了一日,到了第二天,竟没人愿意再去清虚观。凤姐看着排场都抬起来了,众人不去不像,少不得自己打点起来去撑面子。
且说黛玉近些年虽然调养好了身子,但她娘胎里带来的弱症,一向不甚强健。昨日着了些气恼,又兼之伤了暑热,今日便有些起不来床,只用了解暑的方子静静地养着。
谁知下半晌,绣橘竟急急地跑进来说:“二爷和林姑娘闹起来了,一个砸了玉,一个吐了药!”
迎春听见砸了玉时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听说吐了药时,摇扇子的手才顿了顿。
不过也没细问,随口说:“闹就闹吧,此时闹明白了,以后才和气呢!”那谁谁谁不是都说了嘛,谈恋爱时的小打小闹都是情趣!
绣橘再没想到迎春会是这个反应,以往姑娘不是对林姑娘的事最上心的吗?如今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于是回身望向司棋。
司棋笑着上前劝道:“姑娘去看看吧,春纤在外头候着呢,说是麝月和太太带走了宝玉,林姑娘哭个不住,紫鹃求您去劝劝!您此时发狠不去,一会儿又白担着心,不如此刻去瞧了踏实。”
不得不说,这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丫鬟就是不一样,迎春觉得自己的毛被她捋的顺顺的,从善如流地起身走到潇湘馆。
一进门,果见潇湘馆内一地凌乱,约莫是发狂的宝玉弄的。黛玉伏在榻上哭的抽抽噎噎,紫鹃在一旁百般劝慰。
“我说你可是不让人省心,好容易才调养好的身体,废了我们多少心思找菜谱配药膳,眼见着好些了,你自己又不保养!这是怎样天大的事,值得你这样使性子动气,连自个儿身子也不放在心上了?”
黛玉见迎春来了,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勉强止住了哭声,只还抽噎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