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蕾:“等我下午回家吧,现在得去店里了。”
应逐星只能说“好”。
白天独自在家后,应逐星努力撇除焦躁的情绪,照旧去上家教课,以及与荆平野通话。但他尚且无法自如地控制情绪,荆平野察觉了,问:“你今天话好少,不高兴吗?”
应逐星:“今天丘丘不大听话,没有完成作业。”
荆平野:“那小应老师监督我吧,本人肯定老实完成作业,不惹你生气,怎么样?”
他浑然不觉,轻轻快快的,倒也让应逐星紧绷的情绪缓解许多。
应逐星笑起来:“好,那我监督你,你快写作业吧。”
卡着晚饭前的点,两人挂断电话。
六点来钟,夏蕾回到家里。这回没有买菜,是从店里带回来的成品:“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应逐星压下所有话语,与夏蕾餐桌对坐,安静地吃饭。
他没有胃口,味同嚼蜡,不停斟酌着想要说出口的话。我们的确是同性恋,但我们不是儿戏,所有话在喉咙里打转,应逐星终于忍不住开口,说的却是:“阿姨,我是真心喜欢小野的。”
夏蕾执着筷子的手一顿,过了会儿才问:“你们多长时间了?”
应逐星低声:“五个月。”他没有撒谎。
“……你们两个都是男孩啊。”
她的手肘支在桌面,抵着眼睛的掌心湿润,像是无法承受,声音发抖:“这是条歪路啊,你不知道吗?我当时答应过你妈妈,说会把你当亲生孩子,无论如何都会好好照顾你。”
“逐星,明年四月的时候,你让我怎么向你妈妈交代啊?”
提及徐瑶,应逐星忽然像是被人握住脖颈,一时想要说的话都滞涩住,好半天才艰难地讲准备好的说辞:“阿姨,其实现在很多国家都同性恋合法化了——”
“那有用吗?”夏蕾问。
她说:“逐星,阿姨不是没见过同性恋。我见过的,那人是我们隔壁村的,人家都说他是得艾滋的,不正常,他走路都抬不起头,是个没人看得起的同性恋——逐星,阿姨可能比不上你们读的书多,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我不懂其他国家怎么样,但我不想看我的孩子被人指指点点,不想看你们被人戳脊梁骨,我受不了。”
“你当阿姨见识短浅,好不好?我接受不了这件事情。”
应逐星不自觉扣紧手,低声:“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我很喜欢小野,我想和他过一辈子。”
“逐星,喜欢是不能支撑两个人过一辈子的,”夏蕾说,“你想过你的眼睛没有?”
这句话准确无误地压在应逐星的软肋,沉重尖锐地刺破喉咙,令应逐星难以呼吸,指尖发白。
如果提及眼睛,其实有许多话可以讲,但那些话大多残忍、不近人情。夏蕾看着坐在面前的应逐星——从五岁到十八岁,应逐星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夏蕾深呼吸了下,到底不忍心讲出来,只说:“明天我去接平野回家,到时候你和他该说的都说明白吧。”
说什么?
无非是说分手。
她的话说得足够清楚、齐全,以为到此为止时,却听见应逐星轻声说:“阿姨,对不起,我不能和他分手。”
“可能您觉得我不现实,理想主义,但我有在好好努力。这学期期末,我进了年级前五十,无论眼睛在这两年能否痊愈,都大概率可以考入重点大学。未来也会好好好工作,努力挣钱,会靠自己早点治好眼睛,不会拖累小野。如果日后,小野认为我是累赘,不想再在一起,我会尊重他的意愿。”
应逐星低声说:“但是现在,我……不能主动和他提分手。”
以十六岁为分水岭,前四年,应逐星在重复经历失去。
直至十七岁,荆平野接受他的拥抱开始,应逐星才找到解开迷局的答案,开始真真切切地拥有看似虚无的意义,发现即便无法视物,他也可以找到方向。
比起别人,他所拥有的或许很少,但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