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治冀,乃以人治人,唯春秋之诸侯卿大夫之术,其量何小,而弟素存匡扶天下之志,欲存百姓之心,民初见或疑,未知其德,久必怀《甘棠》之念,弟何疑之?”
“忆昔与弟学诗,弟最好《伐檀》,时常颂吟于口,族父老赞弟心怀仁德,必为天下之望,其非今日?”
“秋渐,愿弟且慎风寒,调衣,加食,永安万年。”
荀柔看信开头时,只当堂兄果然是写信来劝,念其心意勉强看下去,很快却发现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也太小看了堂兄。
堂兄文若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本质。
春秋诸侯卿士大夫。
当然是春秋。
荀柔抚额一叹,许多材料从脑海中划过,先前想不通的地方,竟都豁然明朗。
他就说,几乎相同面积的汉朝廷,支持数万兵马,让他们如此步履维艰,如何袁绍却建得起一个常年征战,兵力充足,粮食充沛的小国。
他知道的历史太长了,想得太复杂,反而忽略,袁绍如何能从那样漫长的历史中寻找治国办法,他只能向前看,只会向前看。
袁绍度过得书,所学过的历史,不外就是周、秦与汉。
汉的制度结构最复杂,无法在一州复原,更勿说改进。
秦的军功制,会损害他四世三公名望的基础,一旦推行,不必等朝廷大军,冀州本地的豪强会直接将他掀翻。
所以将冀州当做春秋战国之时一小国,那么其百姓是六国之百姓,其豪强是六国之贵族,袁绍不过是六国之一野心勃勃的诸侯而已。
更何况冀州因为地理位置,在上古即被称为中州,帝王发起之地,冀州的士族豪强,何不以此为傲,何不愿尊古,何不会心怀从龙之心?
袁绍手下全都根正苗红,出身望族,有名、有姓、有字,即使武将中,也没有一个是平民出身。
因为袁氏建立的,是春秋战国时期,王-公卿-大夫-士-家臣,这样阶级固化、分明的社会。
所以
冀州,没有民。
六国时的民,是公卿大夫的封民奴隶,不时汉代的民。
所有拥有独立自主的,自由意志的,普通的人民,已在这片土地上消失了。
在战乱年代,赋税与征兵,让普通百姓无法独立生存,如果没有外界干预,在自然选择淘汰之下,只有依附于卿士大夫,才能获得了最高的生存概率。
豪族的“封地”上,土地统一调配,粮食统一调配,人口也统一调配。
为保持自身利益,豪强征税时,会保证佃户的基本存活,征兵时,会保证留下足够劳力,同时,特殊人才,会得到机会升职,女性成为豪强的姬妾,男性成为豪强的助手。
由于大家是属于豪强家族的资产,所以这种升职机会,甚至比国家举才更公平些。
因为珍贵资源,只有同阶层的豪强才能争夺,同阶层的奴隶,何敢埋没主人的珍宝?
这里的民,只是活着的人口,是主人的资产,所有生命一切,俱供其主人任意支配。
这是最好,也是唯一的生存路径。
所以哪怕少数的民户,也并非真的民户,只是依附于豪强的客卿、护卫、工匠。
所以,这里的民,比其他地方平民,拥有更高的见识和教养,比正常人,更依从和驯顺,而同时,他们的性命不属于自己,所以更无所谓为主人抛洒。
荀柔将信纸在案上抚平,手指轻轻拂过文末。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谷风习习,榆叶蓁蓁,幼时他们常共檐下背诵诗经。
其实也不算一起背,堂兄早就学过了,是父亲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