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倒是没多惊讶,她甚至在贾琰说出口的那一刻就轻笑了笑,她将头倚在弦丝雕牙的床横上,微微侧着脸看向他,笑道:“如果我有力气,我是要把你当成登徒子来打的。”
贾琰不语。
林黛玉垂眸,她用细指划拉着帐子上的穗子,想起贾母带着刘姥姥来这里那回,贾母说她这潇湘馆都是绿色的便重了影儿,但知她喜青色,便让凤姐将那软烟罗拿出来,松绿色的做了帐子,银红的“霞影纱”糊了窗屉,远远的看去,像烟雾一样。
“是外祖母的意思?”林黛玉将手放下,脸色似哭似笑,似喜似悲。
“有老太太的意思,也有我的意思。”
“三哥哥,”林黛玉沉默了半晌,不知想了些什么,她的眼神飘渺,“你不必如此。”
紫鹃侧着脸,给暖树使了个眼色,暖树没看懂,只疑惑的看着她,紫鹃挫败,小心的拎了暖树的衣领,蹑手蹑脚的将她扯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紫鹃先把门合上,后来又开开,最后又合上,也没合全,留了过人的一道宽度。
看到这一幕,贾琰突然觉得这一天的沉重心情放松了下来,刚刚坐在这里,他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答应老太太,他确信自己并没有对林黛玉有恋人方面的好感,但要仅仅是怜悯,好像也不是。但现在他又觉得,原因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总归是他做出了承诺,那么重要的就是结果。
他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脊背不再端的那么直,微微靠在了后面的椅背上,略有郑重。
“我不是一个会拿自己亲事做儿戏的人。我是答应了老太太,但最终做决定的还是我自己。”
林黛玉这下真的惊讶了,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闺秀,有着本能的羞涩,即使不喜欢他,听到他这样说,苍白的脸颊上晕了一染红霞,她将头扭过去,不知道怎么回应。
贾琰道:“我不会要求你如何,这桩亲事,亦非你所愿,所以成亲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你愿意释怀也好,不愿意释怀也罢,人生很长,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来做下一个决定。”
“但我希望你释怀,过去的情谊再好,也已经过去,无论是作为表亲,还是夫妻,我都希望你幸福,希望你还是那个,会为了一只燕子筑巢,会为了它飞回来而欣喜雀跃的姑娘。”
林黛玉品度着他的意思,心头颤动。
贾琰不觉得这话如何,但林黛玉却是从未听到过如此直白的话,她一直都知道这个三哥哥是个随性的人,但却不知道他可以随性到如此地步。
这些话,坦诚而真心,他如此想,便如此说,他觉得自然而然,本应如此,可林黛玉却知道,这些话有多么的惊世骇俗,她觉得内心温暖的同时,竟然还升起了一丝对他的羡慕。
她忍不住问:“你,是为何?”
贾琰看向她,眼光中有着沉沉黑影,他道:“我亦飘零久。”
这话说的奇怪,他父母双全,兄弟姐妹四全,虽是庶子,也是荣国府子孙,功名在身,仕途顺利,怎么看都不应该发出这样的感慨,但林黛玉却在一瞬后,轻轻的点头“嗯”了一声,什么也没问。
黄昏时分,暮光透过银红的纱窗,投下斑驳的竹影,将两个人的身影笼罩其中,明明如此静谧,却让人觉得耳边轰鸣,似乎万物都有了声音,花开的声音,雪落的声音,高山屹立的声音,甚至是时光追着春风的声音,让一切都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