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还不知这镂金面具形同中原的传国玉玺,皇帝遗诏。
彼时,他也没料到昭明竟然在死前还算计了他一把。
洛襄望着她,摇了摇头,目色沉静平和:
“昭明将面具予我,不是因为他要罢黜你。而是希望你能依照自己的心意而活。”
“他心爱的王妹为了他,为了高昌,被这副盔甲困住了半生。昭明只是希望他死后,你不要再被王权束缚。”
“他最后的遗愿,是想要他的王妹,平安喜乐,圆满自在。你休要再执迷不悟。”
昭月仰头望了望天,止住了落下来的清泪。她面容凄艳,眸中闪过一丝戾色,笑得阴恻恻,反问道:
“国师你,凭什么可以做我高昌的国主?”
她提剑直朝洛襄走去,淌血的剑尖直指着他,道:
“国师这个身份,不过是我和你的一场交易。当初,我能予你,今日,自然也能收得回来。”
她所执剑尖忽然一转,扫过趴在地上不敢言语的众臣,大笑道:
“你们可知,国师的真实身份是何人?”
血滴淌过文殊兰雕纹的宫砖,一点一点漫开来。
群臣不敢应答,无人抬首。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紧接着,殿外呆立的僧人信众纷纷下跪。
沉默良久的洛襄,已撕去了面上的黑疤,朝众人露出了真容。
天地间似是无了生息,全全静止在了这一刻,连风都忘了拂动。
跪在地上的朝臣和僧众面色骤变,目瞪口呆,如同泥胎木塑。
近日王城中所传的谣言竟然是真的。原来,国师就是佛子伪装的。
佛子不仅欺瞒,还杀了生,破了戒了!
天穹惊雷滚过,一声接着一声,轰然炸响,宛若天崩地裂。雷雨声中,隐隐有一阵阵低啜传来。
瓢泼大雨中,信众如同天柱倾塌,一切分崩离析。
殿内的昭月双眸血丝狰狞,指着他道:
“佛子不甘在浮屠塔幽禁,擅自违律出塔不说,还犯下杀孽无数!”
“你以为,换一个身份就能瞒天过海么?你的真面目,就该让你的信众看一看,穿着一身白,实则残忍嗜杀,满手血腥……”
昭月望着殿门外的信众从失望,迷茫慢慢转为愤意,得意地笑了起来。她继续道:
“身为佛子,屡犯戒律,佛心涣散,目中无人,贪恋红尘,你做什么佛子?再凭什么高高在上,受人景仰?如今,还想领高昌王军,做高昌国主,来夺我的权?”
她转身望向洛襄,笑得嘲讽至极:
“你,痴心妄想!”
不知是谁最先喊了一句,接着又是一声骂,挑动起所有愤怒中信众的情绪。
“他亵渎佛门,藐视佛法,这样的人怎么配当佛子?”
“以死谢罪!”“以死谢罪!”
早有预谋一般地,铺天盖地的谩骂声袭来。
滂沱大雨泼了一并进来,洛襄立在殿前,玉白袈裟被雨水打湿,在暗光下犹如大片大片乌黑的墨迹。
一块碎石落在身上,接着又是一块,砸在袈裟的绸面,混杂在雨迹中凹陷下去,如同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