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莲当时立在窗前,明月落于她身,根本不知道此时沈蕴玉正在看桌上的纸。
桌上的纸上写满了她从江逾白那里看来的字,她父兄都很重视对她的启蒙,自幼便让她临摹诗画,她会写一手好字,又太熟悉江逾白的写字习惯,所以模仿起来不是难事。
她望着月亮,喊玉哥哥的时候,沈蕴玉已经将桌上的所有纸张都看完了。
最后,沈蕴玉抱着她去净房收拾干净,然后将她放进床榻间,还喂她吃了避子丸。
她躺下不过须臾,沈蕴玉便已穿戴好衣裳翻墙走了,临走时还与她道别: “沈某尚有要事,石三姑娘且睡。”
石清莲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待到沈蕴玉走了之后,石清莲挣扎着爬起来,把桌上的纸都给拿下来,仔细的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什么疏漏之后,用烛火小心翼翼的给烧了。
她不确定沈蕴玉什么时候看的,但是她知道,沈蕴玉肯定是见到了,沈蕴玉那双眼连路边一块石头都能看到花纹,不可能见不到这些纸,也不可能记不住这些人名。
但是沈蕴玉心思深,他见到了也当没见到,肯定不会主动问,只会去背地里查,这样正好,她这东西也来处不明,若是沈蕴玉当真问出来,她说是江逾白留的,沈蕴玉又问何时留的,还留了什么,可曾与你说过什么,她只能瞎编乱答。
与沈蕴玉瞎编乱答,很危险,这个人太过敏锐,三句话便能定真假,石清莲觉得她根本瞒不了沈蕴玉。
幸而他不问。
石清莲将纸张烧了之后,才拖着酸软的腿回到床榻间,一头倒下去睡了个天昏地暗。
这几日来,江逾白天天不回府,江照木在外流连青楼,金襄搬出去了,江逾月进了宫,偌大的江府只剩下了石清莲一个主子,白天睡觉,晚上挂灯,她这日子一天一天的往外溜过,竟有了几分岁月绵长,时光静好的味道。
直到了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言里筹办了太后的寿诞,邀了朝中三品及三品以上的大臣及大臣的家眷入宫参宴。
宴会一般未时开始,酉时结束,他们午时便得入宫,辰时便得起来沐浴更衣,梳洗打扮,好生筹备。
因着是言宴,所以不能打扮的太出挑,全都要符合规制,她是一品大臣的诰命夫人,衣裳都有要求,就连发顶的一根簪子也不能
错位。
从头到脚折腾了一个时辰,石清莲便与江逾白一道出了府。他们二人自然也是坐马车而行。
麒麟街这一条街都是三品官员,到了时辰,几乎都是家户户乘着一辆马车走,江府还好,只有两个主子,其余的大臣们家中妻妾子女都是成群的,此次入宫参宴,又琢磨着新帝后位空悬,后宫内也没什么的脸的妃嫔,有些大臣心思浮动,便将年岁合适的姑娘都带在了身边。
大奉皇族子嗣单薄,先帝当初就只有两个儿子,死了一个,剩下的顺德帝继位了,顺德帝这-代,又只有顺德帝和康安帝姬两个人,帝姬一个女子,自然算不得数,顺德帝膝下连一个儿子都没有,国本未定,朝堂上的大臣们难免心思活络。
荣华富贵,谁不想拼一把?万一呢?
故而别府的马车上都坐着不少人,马车摇晃间,都能听到沉重的"嘎吱"声,马车行的也慢,一辆辆的堵在宫门口,又因为今晚大宴,所以言门口还专门有金吾卫的人审查,不准人带匕首、毒药之类的东西进入。
石清莲上辈子没入过宫,这还是头一遭,她站立与江逾白的身侧,抬眸看着大奉皇宫。
大奉开国百余年,共三代皇帝,第一代皇帝武昌帝,开国名帝,以武辟疆,一个人一杆枪一匹马,打的周遭诸国抱头鼠窜,见谁的东西好就抢谁的,皇后都是从别国帝王手里抢来的,以战养战,靠抢劫把大奉养成了周遭最富最强的大国,第二代皇帝元嘉帝,治国明君,南引水渠北开贸易,东接海域西出商路,大奉子民被养的繁华昌盛,不敢说太平盛世,但也能说是平稳安康,第三任皇帝,也就是顺德帝,接手大奉的时候,大奉已是四海来朝,整个大奉就如同那刚刚升起的朝阳,蒸蒸日上。
大奉皇宫历经三代修缮扩建,端的是白玉做堂金做马,葡萄美酒夜光杯。
正殿气势恢宏,殿内浮雕游廊,地上的瓷砖都是用上好的汉白玉,整齐平坦,殿内照亮的都不是烛火,而是一颗颗婴孩头般大的夜明珠。
他们入的是专门招待朝臣的群欢殿,位于御花园之中,御花园中常年点着灯,哪怕是夜间,也能瞧见御花园中那鲜嫩欲滴的花瓣,殿内开着窗,远远一望便是花丛点灯,融融美景。
按着入言参演的礼制,男子与女子需要分席而坐,男子坐在左侧,女子坐在右侧,未出阁的姑娘们坐在右侧后方,开席之前可以在
御花园中走动,开席之后,便会有歌舞演奏,一般都是由宫内的舞姬献礼,待到舞姬献礼结束后,京中的适龄女子便会为太后献歌舞,为太后庆生。
这是京中闺秀们扬名的大好机会,若是得了太后的赏赐,那更了不得——那便代表那家的姑娘被太后瞧上了,日后说不准能入宫为妃呢。
石清莲因着是一品朝臣的家眷,故而座位很靠前,好巧不巧,旁边正是她的“亲家”,定北侯夫人。
她们俩自然有的话聊,你一言我一语间,石清莲便瞧见了陆姣姣。
值得一提的是,陆姣姣今日竟不是随着陆家人一道来的,而是随着永宁侯世子一道来的,落座时,是永宁侯世子亲自将陆姣姣送到女眷位置上的。
陆家今日只有男客来了,陆夫人和陆家三小姐都没来,大概是前些日子丢了丑,现在还觉得见不得人,陆右相年老成精,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没瞎见自己这四女儿的出格举动,倒是陆家的两个儿子正坐在男席上,冷着脸看着这一幕。
当时殿内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瞧着这一幕,陆姣奴一个未嫁女,竟然不和陆家人一道来参宴,而是随着一个男子来参宴,此举太过出格,再说,这永宁侯世子是陆家三女的未婚妻,却与陆家四女搅和在一起,永宁侯的家教也不怎么样。
唯有石清莲知道,为什么陆姣姣今日非要来这宫宴里。
石清莲看向陆姣姣的时候,陆姣姣也坐在矮桌后面,远远地望过来了一眼。
两人视线一触及分,陆蚊姣端坐在一群打量她的世家小姐之中八方不动,石清莲收回视线,继续
亲边的字长位土人实馆与芳边的定北候天人寒喧。
“夫人方才说什么?”石清莲道:“我扫了一眼那陆家小姐,晃了神,没听清。”
“说的便是陆家小姐。”定北侯夫人压低了声音,道:“这陆家四姑娘是存心要跟自己三姐姐过不去,硬是要跟自己姐姐的未婚夫好,据说,陆家已经决定换婚了,叫她去嫁给永宁侯世子,啧,这陆三姑娘当真是可怜。”
说话间,定北侯夫人还叹了口气: "被自己亲妹子抢了婚事,心里怕是不知道多难受呢。"
石清莲含笑听着,也不言语。
各家都有各家的腌胰,世人只能瞧见最外面那一层皮,却不知道,蒙在那层皮底下的真
相更有趣。
他们于宴席中落座时正是午时末,宴席还未开始,顺德帝与太后也没到,康安帝姬也没来,宴席上的都是朝臣和朝臣家眷,因着都是朝中三品大臣,且家都住在一条街上,故而彼此都颇为熟悉,好多都是亲戚加闺中密友,一圈人坐下了之后,各找各的朋友说话,还有些小姑娘坐不住,干脆结伴,三三两两去逛御花园了。
她们鲜少有机会看皇家御花园,自然活泼了些。
石清莲踹见陆姣奴o也出了御花园后,便与定北侯夫人扯了一句"我去方便下",便起身走了出去。
陆姣姣果然站在一片稍微偏僻些的花丛附近等待她。
今日陆姣姣穿了一身水粉色的云锦齐胸衫裙,小姑娘嫩生生的,笋尖儿般水润,立在花丛前,笑眯眯的向石清莲行了个侧身礼:"江夫人好。"
石清莲也如同偶遇一般,回了她一个侧身礼,问她:"你这是要出来赏花么?"陆姣姣道: "我头一次来宫里,想沿着这小道走走,不知道哪儿的花最好看?"
石清莲便给她指了个方向,道:“我来时,瞎见那边有个花阁,修建的颇为漂亮,不过眼下宴会快开了,我们还是先回殿内吧,待到一会儿放烟花贺寿的时候,你领几个好友去瞧瞧,我听闻,你与那许家四姑娘相熟?”
陆姣姣便顺着石清莲指着的方向去瞧,远处果真能瞧见一座花阁。
俩人都是聪明人,脑子转的比外头的风车都快,几个对话听着没什么问题,但是石清莲已经把她要办的事都告诉给陆姣姣了。
陆姣姣面上一脸天真纯善,心里却明白了石清莲的图谋。
石清莲要她带着几个人,在宴会舞蹈结束、放烟花庆寿宴的时候,带着许家四姑娘去花阁那边转悠,撞破些事。
至于撞破什么事,会有什么后果,那都跟石清莲没关系,都得是她陆姣姣担着——当然,她肯定不会就这样莽撞撞的闯进去,最起码,她得多带几个人,法不责众,只要人一多,天大的事儿都赖不到她的头上。